早上听播客,谈东京国立博物馆,也是日本的国博。去年正好去过➡️ ,比较遗憾是时间关系,没有去边上的东洋馆和西洋馆。 博主提供了一个对东京国立博物馆独特的解读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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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博物馆基本都是以时间主线来排布,藏品从远古人类蒙昧时期到近现代,按时间的维度来展示物品,比如中国典型的,新旧石器时代的器物,比如龙山文化、良渚文化的器物,我们远古祖先的遗迹,到甲骨文,精美青铜器,反映我们1500年前夏商周的文化优越性,到汉铭汉碑唐诗唐三彩等,反映汉唐盛世不凡的气度,……到近现代器物,反映中国人反殖民的抗争历程,……。博物馆的一个很重要功能就是呈现历史的记忆,构建国家的主体叙事。
这些历史的记忆放在博物馆,很大程度上是为了宣扬本国民族的独特性和优越感。是一个最广泛的窗口,民族意识的教育基地,是把人凝聚在一起的方式。各个国家在转型时期都非常关注考古学,挖出来的物件不断充实到博物馆里。考古学这个事情耗费巨资,又没有什么实用性。放在博物馆里的器物不同于私人藏品,没有实际的流通价值。除了审美作用之外,只是为了提供一种符号。这种符号让人们相信两个事情,一个是治理的合法性是自古以来就有的,二个是我们是一个有传承的优秀民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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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耳其就是方面的典范,可以追溯到古希腊,甚至更早的发生在小亚细亚文明踪迹,凯末尔时期人们普遍相信创世神就是土耳其人,以及奥斯曼帝国的荣光,都通过藏品或建筑加以揭示。
印度也是如此,印度人自称雅利亚民族的后代,印度人大量的典藏就是为了佐证这一点(比较尴尬的是,近代出土文物证明,早于雅利安入主印度,本地达罗毗荼人才是他们的主体)。
构建共同的国家叙事,目的是佐证民族的优越性,激发民族共同想象。
中国建国以后,考古和博物馆事业优先大力发展。参观博物馆时,就可以看到,很多考古现场都有第一代中央领导的合照,以及中央最高批示。
博物馆必须是一个开放的免费的场所,因为他是最广泛的宣传窗口,提供了一次精神洗礼,设置初衷就是希望所有人能够参加到这个洗礼中。参观博物馆,能够产生一种天然的,发自内心的,对这个所生活的土地的崇敬,这种油然而发的崇敬感,在国家治理中的一个很重要的作用是提供了向上的、稳定的,类似催眠的基础情绪。人们会从中感受到了一种虚幻的满足感,这种由系列活生生的挖掘出来的物品,是民族和国家叙事的最好脚注。
在现实意义上,这些几千年前的瓶瓶罐罐,跟我们的生活没有半点关联,但在精神层面上上它不是的,它有重大意义。这是组织行为学的底层逻辑。
人能够面对面相互认识而产生人际连接的数量是极有限的,人类的主要连接是通过叙事。有了共同的叙事,人才能认定自己是某共同体的一部分。博物馆营造的叙事,把个体跟共同国家的大历史关联在一起,跟共同的古代先贤的杰出创造力,以及这些先贤创造的艺术连接在一起,没有见过彼此的我们仿佛有一种奇妙的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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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国立博物馆是一个另类。它也是按时间线来布置展品。它的独特之处在于,它的时间线只是一个方便布展的锚点,历史只是象一个箩筐,把这些展品更加有序的抛入,但其中没有历史叙事,历史意识似乎若有若无的隐退到展品之外。所有藏品都以艺术的面目出现,似乎审美价值是唯一重要的。日本的主体性在这些藏品中也是若隐若现的,西洋馆自然不必说了,就是近现代日本人在大变局、全球视野下,对世界艺术,尤其是西洋艺术的广泛的收集整理,国立博物馆同样如此,来自中国的,来自朝鲜半岛的,来自西方的东西,以日本人特有的解读方式,构成了藏品的主体,完全没有构建民族或国家意识的意思。
当然,也有些例外,比如浮世绘作品,比如武士相关的器物,是日本特有的,有大量的展出,但也是纯粹的着力在其艺术性。另外,之所以说历史叙事若隐若现,其中发现一个很不起眼的藏品,据说是5000年起的器物,是一个“遮光镜土偶“的小泥人,大约只有2厘米高,日本人视为至宝,就是他们历史的脚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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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起来,日本国立博物馆隐退国家叙事,似乎没有一个主体,但主体又无处不在,里边始终有日本民族的影子,日本人观点和审美就是寄托在这些藏品里,这是比较奇妙的存在。这个博主对这个现象的解释,倒是拓展我的视角,是我在参观国立东京国立博物馆的时候,没想到的。他说,日本不能按传统逻辑组织它的藏品,如按历史博物馆的一般叙事模式,他最终没法绕开这个对于日本来说,最大的一个不可说事情,那就是天皇这个主题。
我倒是觉得,这是一种更好的方式。一种更艺术性、国际性、个人化的观感,以一种更加轻松愉快又更纯粹的方式。也许就是博物馆之于个体的应有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