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中午到南京，周二南京博物院预约已满，约到周三上午。下午没有安排，闲逛，路过看到“六朝博物馆”，便购票参观，30元票价，本无太大期待。南京从三国之东吴起，至宋齐梁陈，乃六朝古都，定有不少故事，但这300年时逢战乱，要说艺术精品一定不能与200年以上的稳定王朝相比美。“六朝博物馆”也的确如此，馆不大，人不多，沉浸式，半个小时可以逛完，造型古朴的青瓷能入大雅之堂。
其压轴之藏品“青瓷莲花尊”，号称“青瓷之王”，与元明清的美轮美奂精致华丽的瓷器不同，这件青瓷颜色不像龙泉窑青中透着碧绿，或者汝窑青中透着白，而是有种古字画宣纸的泛黄，不错，某些局部就是泛黄的旧藏纸张的颜色，细看，布满细小的龟裂和淡淡的窑变，显得格外古旧端庄，很难想象如何烧制出这样一件瓷器，或许当时烧制的师傅也并没有预设结果，只是跟着感觉，用天工自成来形容是合适的。
另一类可圈点的物件是古砖，刻字精彩，璞茂精致各具千秋。六朝在地理上纬度上南北割据，南北性格差异导向不同文化基因，在时间纬度上承上启下，汉朝进400年的王朝在书法上极为精彩重要，继承融合和秦朝文字统一的小篆，在汉印上开出了花，在日常书写上和碑刻上，汉隶趋向成熟。六朝就是在这样的文化遗产基础上，用六朝人历史独有的解放心性，造出率真自然，舒展从容的文字表现，在变和不变中绽放光芒。这些出自无名氏的篆刻，是这个多姿多彩精彩盛况的一个侧影，为后世书法爱好者提供了可资参考的一个样本。
晚上在酒店附近的玄武湖畔找了一家叫“南京大牌档”的馆子，迎客的胖大叔笑容可掬，一个人点了三个菜，一盘卤鸭、一笼小笼、一瓮豆花，真心的好吃不贵。
吃完后，玄武湖畔闲逛，湖上隐约有两只龙舟并排滑动，舟楫缓慢划出弧线，似乎不在竞技，而是融入湖畔景物。园林和商业结合的很好，人多但并不觉得喧嚣混乱，一切都是悠闲缓慢的样子。两个大爷在一个小摊位上对吹萨克斯，我不懂欣赏，但听起来娴熟老练，自得其乐。摊位上并无顾客，不知道两位大爷是摊子的主人还是顾客。
02
昨晚8点多睡，早上上班时间醒来，应当睡足–也许是前天通宵所致，也可能是最近鼻子过敏的原因，或者是中年人不断被捶逐步看透自己而对未来生活期望减弱所带来固有萎态–但并没有精神抖擞的感觉，毫无目的的刷着手机，躺了半个小时。南京博物院9点开馆，退房后时间还早，路过“午朝门公园”，是明故宫所在地，据介绍，环绕故宫筑有数十里的高大城墙，城墙建于1366年，耗费巨大人力物力，历史21年建成，践行当年当年朱元璋提出的“筑高墙，广积粮，缓称王”的绥靖国策。朱元璋建明之初，除了经济天下尚未完全归顺，这也是朱元璋弃西安洛阳传统龙兴之地，选择南京作为京城的原因。基业不稳是朱元璋提出“筑高墙”作为建明之初制定基本国策所考量的核心。
走进公园标识为午门位置，午门在影视剧中常与“问斩”关联，实际上是清朝剧的误传。午门在明朝是举行国家大典的重地，明大典盛仪多在天刚亮时举行，仪仗旗幡、驯象、仗马等从午门开始，一直到承天门，王公大臣文武百官半夜就在宫外等候，由执事依次引入午门内，各按品级大小就位，另有宫廷乐队在一旁奏乐，天子威仪赫赫，盛况空前。当然为显示天子威严，震慑群臣，廷杖仪式有时也会在午门进行。可以想见大臣被脱下裤子，露出惨白的屁股，一仗下去皮开肉绽，撕心裂肺的嚎叫声响彻明宫，一干臣子必定如羸弱的寒鸦瑟瑟发抖，哪里还有反抗的勇气、做人的傲气，臣子是皇上的狗子，自我被消灭殆尽，继而以谄媚奴颜填补。中轴线上一块块2米见方被踩踏的油光发亮天然大石块见证了这一切。
以前，我总想不明白一个道理，明朝君臣如此关系，又出现那么多像海瑞这般扛着棺材死谏的官员。现在，多少有些明白，也许这是典型的深度斯德哥尔摩综合症，臣子没有了自我，把一切寄托于某个人–明朝这人就是皇帝，为他死不但不足惜还是确定的幸福。所以，海瑞等死谏的名臣，与其说是对抗皇权，不如说像依赖父母撒娇的讨糖孩子，讨死。明亡时，大量臣子归隐，对投入清朝为官者深为不齿，称其“二臣”，大概也是“自我”消亡殆尽后，只有主子的后果吧。
600多年风雨，留到今天的城墙并不多，午门城墙遗址大约有200米。残留的城墙，已经足够想见工程的规模了，城墙厚度足有50米，在冷兵器时代，在敌我力量不是太过悬殊，而敌方不用碓人海战术是，应该没有任何突破的可能性。细看墙砖，棱角依然分明，砖墙上的刻字依然清晰。回来跟老杨说起这个砖墙的上铭文，她跟我解释了这个缘由，据说这些砖从全国各地征用而来，如何确保质量标准，毕竟这是军事工程，必须不能出现豆腐渣工程，如何做到万无一失？朱元璋的做法是，砖块制造者打上产地及官员名字，出现问题，找该产地的官员砍了就行了，这个漏洞就堵上，相当于承诺书军令状，简单高效。
当年的皇家门面，如今已成为大妈大爷晨练绝佳场所，舞剑、抛空竹、打太极、五禽戏、吊嗓子、撞树、团舞……各种叫得上叫不上名字的项目。老龄化加剧，平均寿命延长，大批从岗位上下来的精壮男女，子女常年在外，家庭不足以承载旺盛的精力，多活一天就是赚，除了旅游就是锻炼，为自己，就格外勤勉。
04
步行至南京博物院大约10分钟，人们踩着开馆的档口，排起了长队。这几年参观博物馆的人肉眼可见的增加。因为旅游费用看涨，免费的博物馆之旅满足认识世界的冲动？觉醒去追求更高级纯粹的生活？老龄化带来的精力旺盛的闲散人口？可能兼而有之。博物馆里装着文明的精华，万物过眼皆我有，人们爱逛，多少有些审美上的启发，不坏。
南京博物院“一院六馆”，展品分类到各馆，有序，观赏体验很好。历史馆一层设本地文化结合的史前文明，从喜闻乐见的史前恐龙时代，到人类茹毛饮血历程中植物育种和驯化动物，配套一堆堆毫无审美价值的破瓦罐，彰显此地文明的悠久和文化基因的优越性，这似乎是这几年重新整修的博物馆规定项目，就审美上没有太大意义。
历史馆楼顶设有咖啡馆，外有大露台，视野极佳，早上没来的及早餐，点了杯咖啡和一盒三明治，在露台观景，很好，临走向咖啡店小哥打听徐渭《杂花图》展出位置，说不清楚，后来问一楼服务台，说外借了。一个上午时间，走马观花的看了历史馆和特展馆。艺术馆应该有看头，吴门才子在书画上就有大量佳品，留点遗憾，下次再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