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周勋君
即使传统士大夫们的社会身份基本上是官僚,他们要立志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却始终缺乏作为官僚的专业技能,这无疑是“君子不器”的业余理想在作怪。正因为他们理解了天地之大美,所以要“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让艺术之美贯穿在生活的每个角落。这么一来,琴棋书画自然成了生活中的必备,没有这些东西,天地之大美在生活中便无处着落。而书法,因为日常书写的缘故,接通了生活的最广泛领域,毫不奇怪,它的“业余”特点理所当然地使它成为了中国传统艺术理想的典范。
东汉赵壹的《非草书》提到当时人们为了写好书法竟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 夫杜、崔、张子,皆有超俗绝世之才,博学余暇,游手于斯。后世慕焉,专用为务,钻坚仰高,忘其疲劳,夕惕不息,仄不暇食。十日一笔,月数丸墨。领袖如皂,唇齿常黑。虽处众座,不遑谈戏,展指画地,以草刿壁,臂穿皮刮,指爪摧折,见鳃出血,犹不休辍。
这里存在一个悖论:我们为了写好书法而拼命地练习,不断地提升自己的书法自觉性,我们在日常书写中就愈难以自由地挥洒,日常书写中的“字中之天”,那种不可端倪的天趣就愈发不可多得。傅山早就感慨了:“才知我辈作字,卑陋捏捉,安足语字中之天!”
孙过庭的态度具有代表性:“复有龙蛇云露之流,龟鹤花英之类,乍图真于率尔,或写瑞于当年,巧涉丹青,工亏翰墨,异夫楷式,非所详焉。”
大文豪苏东坡始创以文化修养作为衡量书法的标准:“退笔如山未足珍,读书万卷始通神。”
在任何艺术面前都是如此,不可能有“纯真之眼”,艺术首先是一种文化现象,而不是单纯的感官刺激。
书法“泛化”的特征又使得它的含义系统更加庞大,有了“泛化”的保证,人类精神生活的无数条河流便一起汇入了书法的海洋中
王铎表示:“我无他望,所期后日史上,好书数行也。”这里当然有王铎无法在政治上施展抱负的无奈,但对自己在书法史上地位的关注一直反映在他的文字中。例如他在言及历史人物时,便不时透露出要与他们一较高下的雄心:“吾书学之四十年,颇有所从来,必有深于爱吾书者。不知者则谓为高闲、张旭、怀素野道,吾不服!不服!不服!”
苏轼是个对自己的书法极其自信的人,他认为“作字之法,识浅、见狭、学不足者,终不能尽妙”,至于他自己,他说“我则心、目、手俱得之矣”。在写完一幅字后,他会在后面留下数尺的空白,这空白做什么用呢?他说,“以待五百年后人作跋。”
赵构说:“酒后颇有佳处。”苏轼说:“吾醉后能作大草,醒后自以为不及。”黄庭坚跋自作书云:“元符三年二月己酉夜,沐浴罢,连饮数杯,为成都李致尧作行草。耳热眼花,忽然龙蛇入笔,学书四十年,今名所谓鳌山悟道书也。”又说:“崇宁四年二月庚戌夜,尝余重酝一杯,遂至沉醉。视架上有凡子乞书纸,因以作草。方眼花耳热,既作草十数行,于是耳目聪明。细阅此书,端不可与凡子,因以遗南丰曾公卷。公卷胸中殊不凡,又喜学书故也。山谷老人年六十一,书成颇自喜似杨少师耳。”
临摹王羲之并不是为了习得字的外形,至少这是最浅层的东西,临摹的目的是进入王羲之的书写动力形式中,以王羲之来改造自己。只有这样,我们的书写才能在更深的层次上发生改变,取得质的飞跃。
张旭的草书中,厚重的笔画反复出现,线条厚实的力量感以及书写力量微妙而迅疾的转变让人印象深刻;而怀素的草书速度比较均衡,书写力量的变化不是那么大,整体上形成一种有风行水上、一泻千里的畅快节奏,不像张旭,张旭的草书带有更多生涩的感觉。
每一个练习书法的人都有过类似的体验,就是在临帖练习的时候常常会感觉在持续的一段时间内丝毫没有什么进步,整个对书法的感觉十分低迷,但过了这段时间后,就会发现进步非常明显。进步之后,又会在某个时候再次进入“停滞”的时期,如此反复。这种“停滞”,从一个侧面说明,对微形式的把握和调整是一个比较缓慢的过程,它是阶段性的,需要时间慢慢消化吸收。
许多人在培养自己的感觉模式的时候都多少走过弯路,而杰作始终是那个可以用来确定前进方向的启明星。
就艺术这方面来说,究竟是哪些东西构成了传统的核心呢?答案就是杰作。杰作正是以它内在的丰富性和非凡的影响力构成了艺术传统的核心。
德国哲学家伽达默尔有一个观点,大致说,历史总是一种“效果历史”。什么是效果历史呢?简单来说,效果历史就是说历史或传统并不仅仅是过去了的东西,传统不是摆在博物馆里的死物,相反,传统通过制约每个人的理解或解释来产生效果,这种效果一直变动,一直更新,延续下来就成了历史。
书法杰作的范围可以比较狭窄,标准是,它们是已经经过历史严格检验的。杰作的范围虽然比较狭窄,但要包含各种类别。譬如可以列出《散氏盘》《石鼓文》《张迁碑》《丧乱帖》《张猛龙碑》《古诗四帖》《神仙起居法》《黄州寒食诗帖》等等,这里面就包含了各种字体,也包括了帖和碑两大系统的东西
赵孟頫的书法在形式上也没什么独创性,但它那种宛如“神仙中人”的典雅气息,却是书法史上的一颗耀眼明星。这样,在构成元素的层面上,我们对陆居仁和赵孟頫的书法作出了恰当的判断。
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说:“客观之诗人不可不多阅世,阅世愈深则材料愈丰富、愈变化,《水浒传》《红楼梦》之作者是也。主观之诗人不必多阅世,阅世愈浅则性情愈真,李后主是也。”他把艺术家分成客观的和主观的两种,当然多少有些武断的嫌疑,不过也能大致能说明艺术家的生活经验的两种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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