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斯·韦伯作品集

现代社会学奠基人,余英时、苏国勋推荐译本理想国出品(套装6册)

  大童  |   on Friday, July 30, 2021  |  4207   |  9 minutes

作者:[德]马克斯·韦伯

人们往往通过宗教信仰和仪式,通过与超验存在的联系,确立生命的意义与目的,获得所谓“安身立命”的根基。

韦伯坚信,学者遵循的最高原则是“智性的诚实”(intellectual honesty),就是要揭示真相,无论真相是多么严酷。

官僚的首要职责是服从上司,严格遵守纪律,最重要的特点是“专业化”抑制“个人化”。他们对于工作本身没有好恶感,没有个人信念,或者说,必须克制甚至消除个人化的感情、立场与党派倾向,保持中立,做到不偏不倚,他们只对规则和指令负责,不用考虑政治活动的终极目标,也不用对政治大局和最终结果负责。极端地说,官僚系统的最佳状态,就是一部高效率的运转良好的机器,它是没有“灵魂”的,这也是理性化时代对现代政治的塑造结果。

,强健的政治热情是一种坚忍不拔的激情,一种在坚定信念支持下的勇敢无畏、从容不迫,而不是那种心血来潮的狂热,或者,夸夸其谈的“煽情”(sensation)。韦伯将这种空洞的热情称为无用的“亢奋”。

政治的判断力与热情也是相互关联的,如果失去了良好的判断力,政治热情很容易蜕变为无用的“亢奋”

但在现实政治中,那些心志伦理的信徒恰恰相反,他们往往呼吁“最后一次”使用暴力来终结暴力,获得永久的和平。但这种妄想实际上造成了更持久、更恶性的暴力冲突,造成了更大的政治灾难。

无论你信仰什么,理想的目标是什么,政治行动的实际后果应当符合最初所意愿的目标,而不是事与愿违。如果你的意愿是建立一个自由的社会,但结果却是普遍的奴役;如果意愿是人人平等,结果却是等级分化严重、贫富不均悬殊;如果意愿是一个道德纯洁的社会,结果却是伪善和腐败的蔓延;如果意愿是安全与稳定,结果却是人人自危和动荡不安——那么,你作为政治家就是不合格的。

但是现代学术的发展表明,真是一种事实判断,善或美都是价值判断,三者背后没有统一的依据。韦伯在演讲中谈到,“一旦学者引进个人的价值判断,对于事实的完整了解,即不复存在”。这意味着韦伯认同苏格兰哲学家休谟的观点,事实与价值属于两种不同的问题领域,前者是“实然”问题,关乎“实际上是什么”,而后者是“应然”问题,判断“应当是什么”,实然与应然之间有没有逻辑的统一性。 韦

真善美是人类重要的三个精神领域,这三者之间没有统一的判断标准,没有同样的理性基础,这种统一性的瓦解,被当代德国的大哲学家哈贝马斯称作“人类精神总体性的分裂”,造成现代世界最深刻的困境。

支撑人类生活意义的重要观念和原则,包括宗教信仰、人生理想、道德规范以及审美趣味等等,都属于“应然”领域的价值判断,而理知化的科学知识属于“实然”领域,旨在发现世界的真相“是”什么,只能做出相应的事实陈述,而无法回答人应当怎样生活这样的价值判断问题。

正如哲学家雅斯贝尔斯所描述那样,韦伯不必诉诸幻觉,就能将自己内心的极度紧张与外部生活的多种矛盾,综合在统一的状态之中,保持精神上的宁静。他称韦伯是“我们时代最伟大的德国人”

韦伯在坚信礼中得到的经文是:“主就是那灵。主的灵在哪里,那里就得以自由。” [7] 韦伯的遗孀在她写的传记中如此说:“经文中再没有别的句子,更好地表达了支配这个孩子一生的律则。” [8]

他〔指他的这位表弟〕被一具无法治愈的病体所束缚,然而,或许正因为他的病,他却发展出一种敏锐的感情,一种对自我的清明以及一种深深潜藏着的、骄傲而高贵的内在自我;即使在健康的人身上,我们也绝难见到这些。只有那些像我们一样,曾经与他十分接近,而又学着去爱他,同时对该病有亲身体会的人,才有这种了解与判断。……他的未来既然已无法改变,他选择这个时刻,在你们之前去到那个未知的世界,当然是对的。否则你们将不得不把他一个人留在世上,让他无助而孤零地走向那黑暗的命运。 [8]

。权威主义徒具外在约束力量,却无法达到个人内心深处,一旦权威主义的外壳被相反的力量击破,当事人便完全没有能力自制自主。

终其一生,韦伯是个民族主义者(nationalist),他期望他的民族能够成为一个主人民族(Herrenvolk);不过,他同时也为个人自由而战;他并且以分析性的超然态度,指出民族主义(nationalism)和种族主义(racism)的观念都是作为合理化工具的意识形态,由统治阶级及他们所雇的政治评论家所用,以把他们的控制和安排灌输给社会中处境较弱的成员。

实际上,最根本的错误还是在俾斯麦恺撒式(Caesarism)的希腊礼物 [5] ——普选制度:这才是权利均等(就此一名词最真正的意义而言)的真正刽子手。

而事实上,韦伯对于德国中产阶级对俾斯麦进行(本质上是非政治性的)英雄崇拜一事,唯一的反应是不齿。

没有这种圈外人嗤之以鼻的奇特的“陶醉感”,没有这份热情,没有这种“你来之前数千年悠悠岁月已逝,你来之后数千年岁

在学术圈内,当一个人把他应该献身的志业,当作是一项表演事业,并以其经理人身份自居的时候;当他出现在舞台上,竭力以“个人体验”来证明自己的价值的时候;当他自问我如何证明我不只是“专家”而已,我又如何在形式与内容上发前人未发之言的时候——我们绝对不能把他当作是一个有“人格”的人。今天,这种现象已经相当普遍;它始终给人一种卑劣的印象,并降低当事人的人格。反之,唯有那发自内心对学问的献身,才能把学者提升到他所献身的志业的高贵与尊严。在这一点上,艺术家也是一样的。

它只表示,我们知道或者说相信,任何时候,只要我们想了解 ,我们就能够了解;我们知道或者说相信,在原则上,并没有任何神秘、不可测知的力量在发挥作用;我们知道或者说相信,在原则上,通过计算 (Berechnen),我们可以支配 (beherrschen)万物。但这一切所指唯一:世界的除魅(Entzauberung der Welt) [2] 。我们再也不必像相信有神灵存在的野人那样,以魔法支配神灵或向神灵祈求。取而代之的,是技术性的方法与计算。这就是理知化这回事的主要意义。

亚伯拉罕(Abraham) [3] 或古代的农民“年高而享尽了生命” [4] ,因为他是站在生命的有机循环过程中;因为就生命的本质而言,他在生命的黄昏已经获得了他的生命所能给他的一切;因为他眼中再也没有他会想要去解开的疑惑;因此,他可以说,这一生已经活“够”了。反观文明人,处在一个不断通过思想、知识与问题而更形丰富的文明之中,很可能“对生命倦怠”,而非享尽了生命。

在苏格拉底的弟子眼前展现的,正是这项强烈的经验。由这些,似乎可以得出一个结论:只要发现美、善,或者例如勇气、灵魂,或任何事物的正确概念,就等于把握到这件事物的真实存在。而这种知识,似乎又使人得以知道并教导人在世上应如何正当行事,最主要的,作为城邦的公民应该如何正确行事。对于心中思考彻头彻尾以政治为依归的希腊人来说,这个问题就是一切。人努力从事学问,便是为了这个理由。

他完成《新教伦理》的第二部分,在写给里克特的一封信内称之为:“新教的禁欲主义作为近代志业文明(Berufskultur)的基石——一种对近代经济的‘精神论的’(spiritualist)建构。

从1870到1914年,德国享受了长时期的和平,加上社会普遍繁荣,全然改变了德国的学术环境。为五斗米折腰的小资产阶级教授们,如今全为一批拥有巨大宅第和女仆的上层阶级学院派教授所取代。此一转变,促成了学术性沙龙的出现。韦伯就是从这个角度来看美国大学教授的住宅的。

在韦伯的许多朋友看来,韦伯对于工作严肃的奉献、举止仪态中明显的情操与尊严以及他的言谈所具有的力量与洞见,都是表现出宗教倾向的现象。

韦伯对母亲的感情,以及真正对宗教无所求的态度,使他永远不会像尼采那般,对神发出普罗米修斯(Prometheus)式的亵渎。尼采这位十九世纪最伟大的无神论者,在韦伯看来,最终乃是“布尔乔亚庸俗主义难堪的残留物”而已 [1] 。

雅斯贝尔斯则把他看作一种新型的人,能够不必诉诸幻觉,便将自身内部极度的紧张以及外在生活的诸般矛盾,综合在一个统一的状态中,保持精神上的宁静。

在韦伯眼里,现代社会是没有神的(godless),尤其没有先知和圣者的立足之地。

思想自由的获取与维持,显然是韦伯意识到的最高价值之一。他毫无保留地拒绝俾斯麦的文化斗争,一如他反对目的在于将波兰人德国化、另外又曾激怒了阿尔萨斯民众(the Alsatians)的普鲁士语言政策 [8]

他在1894年弗莱堡的演讲里指出:民族方面与种族方面的差异,在生存竞争的斗争里,比经济方面与阶级方面的因素更有因果上的重要性。

我们追求的并不是人类未来的幸福;我们只是切望在后代的身上培养起一些特质,这些特质可以让我们感觉到,我们人性中的伟大与高贵正在这里。……总而言之,经济发展的过程,即权力的斗争。

对韦伯来说,普遍投票权、争取选票的斗争以及进行组织的自由,本身并没有什么价值,除非经过这些制度,可以造成愿意担负责任的强有力的政治家出现;他们不规避责任,也不托借皇帝正好宠信的宫廷派系及帝国官僚来遮饰他们的作为。

东西方城市之不同,可以由其起源的差异来加以解释。西方古代的城邦,无论其依附于土地贵族的程度有多强烈,基本上是从海外贸易发展起来的,而中国主要是个内陆地区。纯就航海方面而言,中国平底帆船的续航力之大有时可以航行到相当远的地方,而航海技术(罗盘针)也高度发展 [54]

众所皆知,中国为了维护其传统,对外接触仅限制在惟一的一个港口(广州),并且只限于一小群特许的商行,也就是十三行。此种结果是有来由的。甚至连“大运河”,如所有的地图与保存下来的记载所显示的那样,修筑的惟一目的只是为了避免 由海路来转运南方的米粮到北方,因为海上不仅海盗猖獗,特别还有遭受台风侵袭的危险。直到最近的官方报道中还指出,经由海路运输所损失的钱财足可抵得上重修运河所需的巨额费用。

中国的城市,就其外形所显示的,主要是理性行政的产物。其一是皆有围栅或墙垣。其次,通常是散居的人民被集聚到城墙之内的地区,有时或许是强制性的 [56] 。和埃及一样,改朝换代即意味着迁都或至少是更换都名。定都于北京最后总算成为定案,但直到晚近,其作为一商业及工业品输出中心的程度,仍然非常有限。

在汉朝时,许多工业经营仍然是严格的家族秘密。例如福州漆器的制造技术,在太平天国之乱中整个亡失了,这是因为保有此一秘密的氏族被灭绝

治水的必要性,在中国,和埃及一样,是合理经济的前提条件。此一必要性乃是存在于整个中国历史上的中央政权及其家产官僚制之所以成立的关键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