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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itle>医生的修炼</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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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class="bt"><span class="cn_kindle_hei">曾经的辉煌</span></p>
<p class="x2">哈里森曾经是一位骨科医生。他已经56岁了身高1.8米,有着一头浓密的棕发和一双大手。你可以想象一下,这双大手能够把脱臼的膝盖轻轻松松地推回原位。他看起来沉着冷静、自信满满。在他的医生执照被吊销之前,他一度是所在医院里最受人敬重的骨科医生。</p>
<p class="x2">一位跟他共事过的骨科医生告诉我:“他做骨科手术很厉害,很少有失误。”当其他医生的家人或朋友需要做骨科手术的时候,都会请哈里森帮忙。十几年来,哈里森是他们医院最忙的医生。但后来他开始变得粗心大意,不负责任,不但没把病人医好,甚至有时还使得病人受到更严重的伤害。过去对他非常钦佩的同事对此感到十分震惊。这种糟糕的情形拖了几年,他便退出了医疗界。</p>
<p class="x2">在人们眼里,坏医生就像怪物一样。比如我们听说过的医生哈罗德<span class="no-style-override7">·</span>希普曼Harold Shipman他给病人注射过量的海洛因导致15个病人死亡。圣迭戈的约翰<span class="no-style-override7">·</span>罗纳德<span class="no-style-override7">·</span>布朗John Ronald Brown不但搞砸了好几台变性手术还把一个病人正常的左腿截肢了后来病人由于严重感染而命丧黄泉。俄亥俄州还有一个令人发指的妇科医生詹姆斯<span class="no-style-override7">·</span>波特James Burt趁病人全身麻醉的时候莫名其妙地把病人的阴蒂包皮切除了还做了阴道整形他还自称是“爱的医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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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class="x2">但我所要说的坏医生,并不是上面提到的那种做下耸人听闻之事的怪医,而是你常常可以看到的就像哈里森那样的医生。目前已有确凿的证据显示,医疗过失并不是集中在少数几个医生身上。医疗过失太常见了,甚至到了数不胜数的地步,很难一言以蔽之。即使是好医生也有可能渐入歧途,成为坏医生。面对这些医生,同事们也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这样。</p>
<p class="x2">我和哈里森前前后后讨论了一年。他和大家一样感到疑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但他愿意把自己的故事说出来,让我们从他的故事中吸取经验教训。唯一的要求是,我不能说出他的真实姓名。</p>
<p class="x1">§ § § §</p>
<p class="x2">事情开始于1991年的一个炎热的夏天哈里森在医院为病人做手术。这家医院的中心耸立着一栋红色大楼周围许多小小的建筑像章鱼的触手一样延伸出去透着点点灯光。在红色大楼的一层长长的走廊尽头便是手术室哈里森就在其中一间手术室里。他刚做完一台手术正准备着下一台。由于清理手术室需要时间他就利用这个空闲脱下手术袍拿起挂在墙壁上的电话。在他做手术的时候他的助理从门诊打来电话要跟他讨论丹太太的病情请他尽快回复。</p>
<p class="x2">丹太太28岁有两个孩子丈夫是当地一家汽车修理厂的销售部经理。最初丹太太是为了治疗膝盖积水而来医院的。她的膝关节虽然不痛但积水问题一直不见好转。一个星期前哈里森帮丹太太做了手术抽除了积水但现在丹太太又出问题了。她在手术后发烧体质虚弱膝盖疼痛难忍。助理告诉哈里森他做初步检查时发现丹太太的膝盖又红又热而且一碰就痛。拿针戳进关节会流出恶臭的脓水。助理问该怎么办</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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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class="x2">从助理的描述来看,显然丹太太的膝盖严重感染,必须再次做引流手术,而且越早越好,但是哈里森太忙了,而且这个手术很麻烦,因此他便一直拖着。他没有为病人做检查,甚至也没请一个同事去看看,只是吩咐助理给她开一些抗生素就行了。助理认为这样有点不妥,哈里森却答道:“没事,这个病人就是喜欢抱怨罢了。”</p>
<p class="x2">一周后,病人又回来了。这次,哈里森终于为她做了膝盖引流,不过已经回天乏力,感染不但蔓延到了膝关节之间的软骨,甚至把整个关节破坏了。后来,丹太太看了另一位骨科医生。这位医生只好帮她做关节融合术,免得因为骨头相互摩擦而造成不必要的疼痛。</p>
<p class="x2">我找到丹太太,向她问起这段经历。她说:“我已经适应现在的生活了。”她的膝关节完全固定,因此不能弯曲,不能跑,不能坐,也不能蹲下来抱孩子。她家原本住的是双层别墅,可在她从楼梯上摔下来几次之后只好搬到平房。不久前,她去看医生,并向医生请教可否装个人工关节,但医生说,由于之前关节损害严重,这个手术的成功率很低。</p>
<p class="x2">每一个医生都可能像哈里森一样做出愚蠢、轻率的决定,但在哈里森职业生涯的最后几年,这样的错误一再发生。有个病人脚踝骨折,哈里森给他用的关节固定螺丝钉尺寸不对,螺丝钉因而进入骨头太深。病人抱怨说很痛,但哈里森认为没什么大不了的,拒绝为他做进一步的处理。还有一位病人手肘骨折,哈里森给他用的螺丝钉尺寸过大。病人回来找他时,螺丝头已经穿破皮肉了。本来只要把螺丝钉锯短一点就行了,然而哈里森还是嫌麻烦,不愿这样做。</p>
<p class="x2">还有一起比较严重的医疗纠纷。一个上了年纪的病人髋骨骨折表面看起来只需要打几根钉子就能解决问题但进了手术室之后哈里森发现病人的髋骨根本合不起来应该给他做全髋关节置换。可是哈里森只想速战速决还是只打了几颗钉子就算了事。结果没多久病人的髋骨就裂开了还出现了感染的问题。而每一次病人回来找他哈里森总是强调该做的都已经做了。最后病人的髋骨整体碎裂不得已才向哈里森的同事寻求帮助。我找到了这位同事他说他为病人做了检查后非常震惊“哈里森简直是见死不救。X光片明明都已经照出来了他还是听之任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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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class="x2">在哈里森执业的最后几年,医疗纠纷层出不穷,一群病人起诉他。在他们骨科部门的发病率与死亡病例讨论会上,基本都是他的反面病例。</p>
<p class="x2">我和哈里森在市中心一家餐厅的角落吃早餐。我问他,事情怎么会这样呢?他闪烁其词,冷淡地说:“我不知道。”</p>
<p class="x1">§ § § §</p>
<p class="x2">哈里森是在西北部的一个小镇里长大的父亲是水电承包商家里有5个孩子他排行老二。没有人想到他会成为医生。他在当地的一所州立大学读书时是个胸无大志、表现平庸的学生。有天夜里他正翻看着欧<span class="no-style-override7">·</span>亨利的小说,突然心血来潮。“我对自己说,我要上医学院,”他告诉我,“说到学医,我实在没有什么基础或背景可言,只是想到了,就决定这么做了。”</p>
<p class="x2">他从此发愤图强并申请到一流的医学院求学毕业后就准备进外科这一行。他在空军服役时担任医官退役后申请到骨科最好的医院做住院医生。尽管在骨科工作很辛苦但他觉得心中充满了满足感。他是这一行的高手面对一个个关节脱臼、髋骨骨折、脊椎受伤的病人他总有办法使他们恢复健康、活动自如。他说“这是我生命中最美好的4年。”1978年他在完成骨科训练之后已经是备受瞩目的年轻骨科医生。他选择在该医院继续他的医学生涯一待就是15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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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class="x2">哈里森的一个骨科同事这么评价那时的他“他刚来的时候科里有三个年纪较大的医生技术不灵光就算了脾气又大对病人也不太负责。这时进入医院的哈里森不但人好而且积极进取有求必应。比如你跟他说晚上8点有一个小孩要做髋骨穿刺但人手不够尽管不在值班他也会马上赶来。他对教导医学院学生很有一套因此荣获教学奖章。他的事业蒸蒸日上对工作百分之百地投入而且乐在其中。”</p>
<p class="x2">然而在1990年左右一些事情改变了。像他这样技艺超群、经验丰富的医生应该知道怎么做对丹太太最好那个髋骨骨折的老人应该如何处理他也再清楚不过了还有其他许许多多的病人要如何治疗他也是知道的但他就是没做。同事们都很奇怪他到底是怎么了而他只是说最后那几年似乎事事不顺。在手术室大展身手、医治病人向来是他最快乐的事但现在做手术时他只想早点完事。</p>
<p class="x2">是因为钱吗他刚当主治医生的时候年收入是20万美元。到后来名气大了病人和手术越来越多他赚的钱也越来越多。他发现如果他再努力一点每年就可以赚30万美元再拼命一点年收入甚至能达到40万美元。慢慢地他开始拿业绩作为衡量自己价值的标准。他半开玩笑地说自己是医院的“金字招牌”。他的同事也跟我说他对“业绩之王”的称号非常在意。</p>
<p class="x2">哈里森自视甚高因此不愿把病人推掉毕竟他素以有求必应著称。可是这样一来他便忙不过来了。在这十几年的时间里他每周都得工作80~90小时有时甚至达到100小时。他有妻子和3个孩子但是他很少花时间和他们待在一起因为他的时间表总是被工作排得满满的。</p>
<p class="x2">他的一天是这么过的早晨7点半就开始第一台手术比如髋关节置换手术他必须要在两个小时之内完成。然后他迅速脱下手术服完成手术记录单赶到几百米外的门诊区。另一个病人已经在门诊检查台上躺好等他了可能是要做膝关节内窥镜检查之类的小手术。门诊快结束时他就叫护士打电话到手术室请他们做好下一个手术的准备。他一整天都在手术室和门诊之间不停穿梭与时间赛跑。而这时难免会有突发状况发生像是手术时间拖延了急诊冒出新病人或是在手术时出现无法预期的问题必须马上解决这样一来就会打乱他的节奏和计划。</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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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class="x2">长年累月这样工作,他的耐性越来越差,出现一点小状况就觉得心烦气躁。本来,要做好医生就得咬紧牙根,逆来顺受,再怎么忙也得先解决突发问题。然而,哈里森已经被业绩冲昏了头脑,手术中接二连三地出现问题。</p>
<p class="bt"><span class="cn_kindle_hei">陨落的新星</span></p>
<p class="x2">这种事情其实惊人地常见。医生要通过严酷的医学训练本来应该比大多数人更坚强、更从容、更抗压但事实证明不是这样。医生也有酗酒的问题并且不比其他职业来得少另外由于他们能够轻而易举地获得药物和麻醉剂医生更有可能出现药物滥用的问题而且医生也会生病也会变老也会因为心情不好而态度冷淡或者因为某些问题而心不在焉这时去医治病人就很容易出错。我们常以为医生出错是个别案例比如一个行医40多年的医生可能偶尔出现一两次差错。然而根据统计在所有的在职医生中3%~5%的人并不能尽职地医治病人。</p>
<p class="x2">医学界对问题医生的处置有一套公开明确的方法:同事们联合起来,尽快驱逐有问题的医生,不要让他们继续危害病人,同时必须向主管部门举报,吊销问题医生的行医执照。然而,这种惩处措施很难实行,因为很少有医生会去主动举报自己的同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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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class="x2">密歇根大学的社会学家玛丽莲<span class="no-style-override7">·</span>罗森塔尔Marilynn Rosenthal曾专门研究过问题医生的处理办法她比较了美国、英国和瑞典的不同做法收集了200多个问题医生的例子有滥用镇静剂的医生也有中风后还继续为病人开刀的53岁心脏外科医生等。罗森塔尔发现不管在哪个地方不管医生的问题有多严重总是要拖上好几个月甚至好几年同事才会采取行动制止他们。</p>
<p class="x2">有人认为问题医生的同事是故意不采取行动的,但罗森塔尔认为,与其说是故意,不如说是无计可施。在交流中她发现,同事们的反应大都是先否认,然后有些手足无措,最后表示即使插手也是徒劳,就像家人不肯面对祖母的驾照该被注销的事实一样。而且,不是所有的问题都显而易见。或许有同事怀疑某个医生出错是因为酗酒,或者年纪太大,但是确定这种事情需要长时间地搜集证据。此外,即使是一眼就可看出的问题,同事也常常无能为力。</p>
<p class="x2">对于举报同事这种事情,不举报的原因有正面的,也有负面的。负面原因是存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袖手旁观很容易,何必费力气去搜集证据、砸人家的饭碗?正面的也是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少有人忍心这么做。试想,有个你认识多年的老同事,技术不差、人品不错、心地善良,他因为吃止痛药上了瘾,或是因为手术时开小差而疏忽了对病人的治疗。这时,你只会想帮这个医生,而非毁了他的职业生涯。可是要帮助他谈何容易?只能悄悄地去帮,私下里帮。这是出于好意,但结果通常不是很好。</p>
<p class="x1">§ § § §</p>
<p class="x2">哈里森的同事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想帮助他。大概从1990年开始哈里森种种怪异的做法和层出不穷的医疗纠纷让同事议论纷纷。大家越来越觉得应该介入这件事情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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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 class="calibre3">
<p class="x2">骨科里的一些老医生,每一个人都在私底下跟哈里森谈过,罗森塔尔称之为“当头棒喝”。他们会把哈里森拉过来问问近来怎么样,也会把同事担忧的心情传达给他。还有一位资深老医生则是爱之深、责之切,直截了当地告诉他:“我不知道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的表现实在太令人失望了!最让我难过的是,我不得不跟我的家人说,要他们不要再找你看病。”</p>
<p class="x2">有时,这样开门见山的方法很有用。科里的资深老医生说话还是有些分量的,那些出现问题的医生经过一顿“棒喝”之后,很多人都承认自己碰到了麻烦,同事们因而能够及时伸出援手,比如为他们安排心理治疗、联系戒毒中心,或是让他们退休。然而,也有执迷不悟的例子,有人坚决否认自己有问题,或是挑拨家人打电话来抗议,更有甚者会叫律师来威胁老医生。</p>
<p class="x2">对于同事们的劝诫,哈里森并非完全充耳不闻。他认真听取了建议,点头表示接受他们的劝告,也承认自己可能劳累过度,有时病人甚至多到让他无法应付。他发誓会改变以前的做法,少接一点病人,严格按照标准程序为病人做手术,不再疲于奔命,但到头来,他还是老样子。在这种情况下,一些年轻医生、护士或行政人员等比较了解哈里森状况的人只好偷偷摸摸地保护病人,使其不再受到伤害。护士悄悄地把病人转给其他医生,前台负责挂号的护士甚至告诉病人,哈里森很难预约上。</p>
<p class="x2">哈里森的助理中就有一个是专门为他善后的。开始时他跟着哈里森学习看他帮病人处理骨折问题、追踪病人的病情也曾在手术室担任哈里森的助手对哈里森心生敬意。后来他注意到哈里森不太对劲。这个助理说“有时他一天处理了40个病人却不会花一点时间跟病人谈病情。”为了弥补这些他总是在门诊待到很晚再三检查哈里森的医嘱是否有问题。“我常常追踪病人的情况必要的时候给些建议。”在手术室里他也会适时给哈里森一些好建议像是“螺丝钉会不会太长”或是“髋骨这样接合好吗”。然而尽管如此哈里森还是不免出错。如果可能他会尽量把病人转给其他医生就差说这么一句“这个人疯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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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class="x2">出问题的医生可能执迷不悟不肯罢手。到了最后不管是怎样的劝告和“棒喝”都没用了就有可能变成一触即发的局面。对哈里森而言他的导火索就是一再缺席发病率与死亡病例讨论会。这是每周一次必须出席的重要会议但从1993年秋冬开始他就很少出现在会场。尽管他对病人的处置过于马虎导致官司连连同事还是不想举报他。可是他连讨论会都不来显然太过分了。</p>
<p class="x2">很多人都警告过他语气一个比一个严厉。他们告诉他要是他再不来开会麻烦就大了。可是他依然我行我素对此不管不顾。一年后医院董事会把他列为重点观察对象。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他接的手术更多了医疗事故更是接二连三地发生。又过了整整一年1995年劳动节刚过不久医院方和律师通知他从现在开始他不能再为任何一个病人动手术他们也将向州政府卫生局检举他在工作中的疏失请求进一步调查。他被解雇了。</p>
<p class="x2">哈里森从来没有向家人说过他遇到的困难,也没告诉他们他失业了。接连好几个礼拜,每天早晨,他还是穿西装打领带去医院,好像什么事都没改变。他看完所有预约的病人,需要动手术的就转给其他医生。不到一个月,就再也没有病人来找他了。他的太太觉得很奇怪,一再逼问,最后,哈里森不得不说出实情。她听了之后哑口无言,突然感觉到眼前这个人不是她丈夫,而是一个陌生人。哈里森从此足不出户,整日躺在床上,也不跟任何人说话。</p>
<p class="x2">他被迫停业两个月后,另一起医疗官司又来了。有一个农夫的妻子由于严重的肩膀关节炎来求医,他为她的肩膀换了人工关节,结果手术失败了。这桩官司就是让他全面崩溃的最后一击。他告诉我:“我一无所有了。的确,我还有朋友,还有家人,但是我没有工作了。”像很多医生一样,他的职业代表了他的身份,他的一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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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class="x2">他走到地下室,带了一把自动手枪。他最终没有开枪,虽然作为一名外科医生,他知道怎么做可以一枪毙命。</p>
<p class="bt"><span class="cn_kindle_hei">问题医生拯救行动</span></p>
<p class="x2"><span class="no-style-override3">1998年我参加了一场在棕榈泉附近召开的医学会议。议程十分紧凑演讲一场接着一场。突然有个题目让我眼前一亮《医生的异常行为——200</span>个案例调查报告》。做报告的人是肯特<span class="no-style-override7">·</span>内夫Kent Neff医生。他50来岁身材高大满头白发看起来严肃认真。他研究的项目可以说是医学中最隐秘的一个领域医生与其他专业人士的行为异常问题。他告诉我们在1994年他曾主持过一个小型的研究计划帮助全国各地的医院或医疗团体中的问题医生。到今天为止他已经帮助过250个医生累积了不少治疗经验。</p>
<p class="x2">他认真研究分析这200多个案例后发现直到发生重大过失问题医生的行为异常问题才会被公开。然而等问题终于不能被继续隐藏时总会留下一个难以收拾的烂摊子。内夫的研究真是让人印象深刻。他单枪匹马没有研究经费和合作伙伴只是凭着一股堂吉诃德式的精神进行着这项研究。</p>
<p class="x1">§ § § §</p>
<p class="x2">这次会议后的几个月我飞到他所在的阿伯特西北医院去看看他进展得如何。我到了医院有人带我来到医院大楼旁的一间砖砌建筑。内夫就在这里的5楼工作。进去后我看到一条幽暗的走廊两侧房间的房门紧闭地上铺着米白色的短毛地毯。这里一点都不像是医院。身穿斜纹软呢短外套、戴着金丝眼镜的内夫从其中的一间走出来带我在周围参观了一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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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 class="calibre3">
<p class="x2">每个礼拜天晚上都会有医生提着行李住进来。办完入院手续之后就有人带他们到宿舍一样的房间他们会在这儿待上整整4天。我在参观的时候看到这里有3个医生正在接受治疗。内夫说医生要去要留他们绝不干涉但我知道医院为来接受治疗的医生付了7 000美元的医疗费明白地告诉他们如果他们还想继续当医生就得到内夫的研究中心接受治疗。</p>
<p class="x2">令我感到惊奇的是,内夫竟然能够说服医院把问题医生送来这里治疗。尽管有些犹豫、不安,医院和诊所还是希望他能够医治好他们的问题医生。需要帮助的专业人士不只是医生。不久前,航空公司也把行为异常的飞行员送到这里来了;法院也送来了问题法官;企业也送来了他们的问题主管。</p>
<p class="x2">内夫接收所有的问题医生,但他很明白地告诉医院,他们把问题拖太久了。他解释说,从这些医生的一些行为就可以看出问题的端倪,比如医生在手术室里扔下手术刀,或是飞行员在飞行途中无缘无故地大发脾气。然而,很多时候,大家都不把这些小事当回事,会说:“他是个好医生,只是偶尔情绪低落时才会这样。”</p>
<p class="x2">内夫发现可引起警觉的行为大概分为4种。一种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怒气常常拿别人出气。一种是行为怪异比如一个医生每天总要花两三个小时整理办公桌原来这个医生有强迫症。还有一种是喜欢做一些超出自己职责范围的事。内夫见过一个对十来岁的男孩特别好的家庭医生后来才发现这个医生对青春期的男孩有着无法控制的性幻想。更常见的一种就是医疗官司不断就像哈里森这样。内夫利用这个研究计划说服了很多医院、诊所和企业去注意这些行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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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 class="calibre3">
<p class="x2">其实,内夫的工作就是简单地为病人检查诊治,就像心脏科医生为病人诊治胸痛一样。他为前来求助的医生做检查,安排一些测试,提出一些正式的意见,说明问题何在、是否能继续工作以及是否需要治疗、接受什么样的治疗,等等。在医学界,几乎没有一个医生愿意去评判同行,内夫是一个例外,而且,他比其他同事能做得更全面、更客观。</p>
<p class="x2">我去内夫那里搜集资料时发现他一般会请3个同事和他一同进行评估工作。从星期一早上开始直到星期三这4个医生会分别跟每一个问题医生谈话。他们要求问题医生一次又一次地把自己的经历说出来有时甚至得重复七八次为的就是更细致、更全面地掌握情况。在治疗时内夫如果发现自己和同事所记录的内容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或有出入就会立刻把同事叫来一起商量。</p>
<p class="x2">内夫帮助的问题医生也得接受详细的身体检查,以确定他们不是因为身体上的疾病才出现异常行为。曾经有一个医生好几次在手术中身体僵硬、手脚不能动弹,内夫发现,原来他得了严重的帕金森综合征。他们也会给医生做酒精、药物检测以及各种心理测试,来判断他们是否吸毒成瘾或是有精神分裂症。</p>
<p class="x2">评估的最后一天,内夫会召集参与共同诊断的医生开会,问题医生则在自己的房间里等待。对每一个病例,内夫和同事都会花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讨论。首先是诊断。他们发现,大多数寻求协助的问题医生或多或少都有一些精神疾病,如沮丧、忧郁症、药物或酒精成瘾,而这些情况先前都没有被查出,更别说接受治疗了。其次,内夫等人必须评估上门求助的问题医生能否继续任职。在报告中他们的用词总是很明确,直截了当,像是:“鉴于某医生嗜酒成瘾,此时继续行医,不管是技术表现还是病人的安全都会受到影响。”最后,他们会提出具体建议,要求医生完全配合。对于有些所谓的“合格”医生,他们也会建议采取预防措施,比如时不时进行毒瘾测试、指派同事监控。对于不能继续工作的医生,内夫通常会建议他们停职一段时间,并详细评估细节和具体疗程安排。</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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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 class="calibre3">
<p class="x2">然后,内夫会在办公室对每一个问题医生说明他们的诊断结果,且这份报告也将被送到他们所在的医院或诊所。内夫说:“医生听了我们的建议之后都很意外,他们没想到我们会如此严格。”</p>
<p class="x2">内夫再三强调,他们只是提供建议。然而一旦建议被印在报告书上,医院或医疗组织很难不听从、不执行。内夫的评估计划的好处是,万一出现问题,问题医生知道去哪里求助,同事也不必扮演法官的角色。内夫和他的同事已经拯救了好几百位医生的职业生涯,这同时也意味着几千个病人将免受医疗事故之害。</p>
<p class="x1">§ § § §</p>
<p class="x2">这类拯救问题医生的计划不只有内夫在做。近一二十年来,国内外的医疗机构已经组织了好几次为“生病的”医生提供诊断、治疗的活动。</p>
<p class="x2">然而,就在我参观后几个月,内夫的计划终止了。虽然这个计划引起了全国医疗机构的注意,成绩也十分突出,但最终还是因为经费短缺而无法继续。内夫告诉我,他正在寻求帮助,希望可以找到赞助来支持这个计划。</p>
<p class="x2">不管这个计划能否继续,内夫已经证明了他们可以做到什么。然而,内夫的做法太直接了,也许就是因为过于直接而无法被认可。问题医生的同事只有在忍无可忍的时候才会把他们送到内夫那里去。这些问题医生其实是在挣扎的可怜人,内夫说自己的原则是:“态度亲切,做法严格,以矫正异常行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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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 class="calibre3">
<p class="x2">也许,在大家心里,还是觉得对这些问题医生不管不顾比较好。你可以问问自己:能不能接受一个曾经有问题的医生,像是曾染上毒瘾的麻醉科医生、曾患有狂躁症的心脏外科医生,或是曾对小女孩心怀不轨的小儿科医生,在恢复正常后继续行医?或者,换一个角度来问:你愿意看到哈里森重新拿起刀做手术吗?</p>
<p class="bt"><span class="cn_kindle_hei">一切从头开始</span></p>
<p class="x2">内夫拯救了哈里森的生活和事业。1995年12月中旬自杀的念头一直在哈里森脑中挥之不去这时他的律师给了他内夫的电话。抱着试一试的想法他给内夫的办公室打了一个电话。内夫听哈里森简单介绍了一下情况后让他尽快去找他。第二天哈里森就动身了。他们谈了一个小时哈里森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内夫的言谈直截了当他也设身处地地为哈里森着想。他对哈里森说他的人生之路还没走完不能就这样结束。哈里森决定相信他。</p>
<p class="x2">一个礼拜后哈里森自费参加了内夫的评估计划。那4天真是难熬他难以接受一切都是自己过错的事实也很难接受内夫及其同事提出的建议。内夫对他的诊断主要是长期抑郁。结论一如既往地毫不隐讳“哈里森由于严重抑郁的问题此时并不适合继续行医何时能够重新行医仍难以断言。”然而报告也表示如果接受长期治疗“我们认为该医生仍有可能再度回到工作岗位上”。</p>
<p class="x2">哈里森接受了内夫的建议。回家后他定期去看精神科医生和一位内科医生并积极配合医生的治疗服用一些抗抑郁药。他告诉我“第一年我根本不在乎自己是死是活。第二年我想活下去了但我不想工作。第三年我终于想回去工作了。”最后他的精神科医生、内科医生和内夫一致认定他已经恢复正常了可以再度行医。由于这些医生的建议州政府卫生局允许哈里森回到原先的工作岗位不过这是有限制的他的工作时数一周不可超过20个小时而且工作时必须接受监督必须定期回去看精神科医生和内科医生重新回到工作岗位上至少6个月后才能为病人进行手术但只能担任助手直到进一步的评估结果出来之后才能确定他能否像从前一样担任主刀医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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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class="x2">然而,哈里森过去的同事并不欢迎他回去。他们说:“过去的包袱太沉重了。”哈里森只好到度假村附近的一家小医院任职。这家小医院位于湖畔,人烟稀少,只有到夏天人气才比较旺。这家小医院的医生知道哈里森过去的问题,但他们由于长年招不到骨科医生,才同意哈里森来这里上班。</p>
<p class="x2">不久前我去哈里森家看他。他住在一栋不起眼的平房里客厅里摆满了装饰品还养了狗、猫等宠物书架上放着很多骨科医学期刊和光碟。他穿着T恤、运动长裤看起来很悠闲甚至有点懒散。他每天只跟家人在一起看看医学期刊几乎没有什么好忙的。这样的生活和以前的外科医生生涯相比差别很大不过他感觉到自己的热情和干劲回来了。我想象着他再度穿上绿色手术服站在手术室里打电话和助理讨论着对病人膝盖感染的处理方法。谁知道未来会怎么样呢</p>
<p class="x1">§ § § §</p>
<p class="x2">我们所有人都一样,生病的时候,都是医生掌控着我们的性命,而医生通常是不完美的,他们也有可能犯错。医生的判断有时是错误的,有时是经不起考验的。有时医生其实知道应该怎么做,却总是力不从心。</p>
<p class="x2">我和哈里森出去一起吃饭时曾路过他以前待过的医院那里看起来很漂亮、很现代。我问他要不要进去看看。他经过一番心理斗争最终决定跟我一起进去在过去的4年中他只进去过两三次而已。我们通过自动门走在敞亮的白色走廊上。一个热情爽朗的招呼声突然从背后传来他犹豫了一下最终停下脚步。</p>
</div>
<div class="calibre3">
<p class="x2">“啊,哈里森!”服务台后面一个女人笑着向他打招呼,“好久不见,你去哪儿了?”</p>
<p class="x2">哈里森停下脚步,他张开口想要回答,但很久都没有说出口。最后,他只说了句:“我退休了。”</p>
<p class="x2">她头一歪,显得很困惑。“我希望您过得不错。”她说道,慢慢地反应过来。</p>
<p class="x2">他看起来很不自在,打算谈谈天气,但这显然也不是个好话题。我们准备离开了,他却停下脚步,又对她说:“我会回来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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