畏惧与颤栗、恐惧的概念、致死的疾病

  大童  |   on Sunday, September 3, 2023  |  3265   |  7 minutes

作者:[丹麦]索伦·奥碧·克尔凯郭尔

只有劳作的人得到面包,只有身处恐惧者找到安息,只有走进地府的人拯救到所爱的人[7],只有拔出刀的人得到以撒

现在,我对于亚伯拉罕故事的意图是以疑难问题的形式来提取出故事之中的那辩证的东西,以便能看出:信仰是怎样巨大的一个悖论,一个能够“使得一次谋杀变成一种神圣的、令上帝欢悦的行为”的悖论,一个重新把以撒给予亚伯拉罕的悖论,任何思想都无法支配这悖论,因为信仰恰恰开始于思想的终止处。

我确是很想知道,人们将以怎样的方式把亚伯拉罕的作为放进与“那普遍的”的关系之中,而在“亚伯拉罕所做的事情”和“那普遍的”之间,除了这“亚伯拉罕逾越了‘那普遍的’”之外,人们是不是还能够找得到任何别的接触。亚伯拉罕这样做,这不是为了拯救一个民族、不是为了强调国家理念[144],他这样做,不是为了去与发怒的诸神和解。如果我们所谈的是“神圣震怒”,那么他只是对亚伯拉罕发怒,亚伯拉罕的整个作为都与“那普遍的”没有关系,而只是一件纯粹的私事。

她绝不是一个夸耀着逗弄圣婴的女士。另外,她还说:我是主的侍女[172],于是她是伟大的,并且我想,这就不难解释,为什么她成为上帝的母亲。她无需任何世俗的景仰,正如亚伯拉罕无需泪水,因为她不是女英雄,而他不是英雄,

比所有这一切更伟大的是:信仰的骑士甚至敢于对那想要为他哭泣的高贵的人说:不要为我哭泣,而去为你自己哭泣[173]

那诗人敢把人众约束住,敢去惩戒那些人,以至于每个人都自己去考验自己是否有足够的尊严配去为英雄哭泣(因为哭丧虫们的废水是对那神圣的东西的贬格)

亚伯拉罕的故事包含了一种对“那伦理的”的目的论的悬置。他是作为单个的人而变得比“那普遍的”更高。

在一个人走上那悲剧英雄的在某种意义上是沉重的道路时,这时会有很多人能够为他给出忠告;那要走信仰的狭窄之路的人,没有人能够给他忠告,没有人明白他。

如果我们说有一样东西,所有各种不同的人生在它之中都是相同的,那么我们所说的这东西就是激情,在激情之中所有人生都相同[176][177],而信仰是激情。

信仰是这个悖论:内在性高于外在性,或者如果我们再次提一下前文中的一个表述的话:奇数高于偶数

悲剧英雄放弃自己来表达那普遍的,信仰之骑士放弃那普遍的来成为单个的人。

“是疯狂的”这说法却是最温和的说法。如果他没有被人这样看的话,那么,他就是一个伪善者,并且他在那路上攀登得越高,他就是越发可怕的一个伪善者。

为他知道,他所踏上的是一条孤独的路,他没有为“那普遍的”达成任何事情,而只是他自己被考验和测试

悲剧英雄马上就结束了,马上就完成了斗争,他作出无限的运动而现在在“那普遍的”之中得到了安全。信仰之骑士则相反无法入眠;因为他持恒不断地受考验,并且在每一瞬间都有一种能够悔着地返回“那普遍的”的可能性,并且这一可能性既可能是一种试探[217]也可能是一种真相。

在某种意义上,“那普遍的”对于悲剧英雄构成一种帮助,帮助他去获得上面所说的这种激情的集中化;而那信仰之骑士则独自去完成一切。悲剧英雄做出这个并且在“那普遍的”得到安宁,信仰之骑士被持恒地拘留在紧张之中。

亚伯拉罕也有着英雄之集中化,尽管这在他身上远远更为艰难,因为他在“那普遍的”之中根本没有立足点,但是他更进一步作出一个运动,通过这个运动他把自己的灵魂收回到奇迹之上。如果亚伯拉罕没有这样做,那么他就只是一个阿伽门农,试想如果一个人要为此作出解说的话:如果不是为了有益于“那普遍的”的话,“要去献祭以撒”这一行为又能够得到什么样辩护呢?

真正的信仰之骑士总是那绝对的隔绝,而假的骑士则是小教派式的。后者是一种“从悖论的狭窄道路中跳出来并以低廉的价格成为一个悲剧英雄”的尝试。悲剧英雄能够表达那普遍的并且为之牺牲自己。而小教派的杰克尔大师[224],他不是做悲剧英雄的事情,但却有着一个私人剧团[225],一些好友和同仁,他们代表“那普遍的”,差不多就像《金盒子》中的法院差役[226]代表正义。信仰之骑士则相反,他是悖论,他是单个的人,绝对地没有任何与任何人的关系和复杂关联[227]。这是那小教派的软骨头所无法忍受的可怕的东西。

这可怜虫认为,通过与一些其他可怜虫联合起来,他就能够做那伟大的事情。然而事情却完全不是这样;在精神的世界里绝不容许有欺骗

这些小教派教徒们用喧哗和噪声来在相互间压倒别人的声音,用他们尖叫来驱逐恐惧,并且,一个这样的嚷嚷着的鹿苑游乐团体认为他们是在奔闯天空[229],认为他们在走信仰之骑士所走的同一条路;而信仰之骑士则在大千世界的孤独之中从来就没去听见过任何人类的声音,而是独自肩负着自己的可怕责任向前行走。

信仰之骑士,他孑然独行自己为自己引路,他感觉到“他无法让别人明白自己”的痛苦,但是他感觉不到任何想要去指导他人的虚荣欲望

在这里,人们又跳出去,人们无法忍受“不可理解性”的殉道状态,作为对这一状态的取代,人们则舒舒服服地选择这一杰作的世俗景仰。那真正的信仰之骑士,他是一个见证人,绝不是老师,并且在这之中有着那深深的人性的东西,这东西比上面所说的那种对别人的悲欢祸福的痴愚参与要更有价值,——在“同情” [230]的名义之下,这“参与”获得美誉,而在事实上它其实只不过是虚荣心而已。如果一个人只是想作为见证者,那么他因此就承认了:任何人,哪怕是最卑微的人,都不需要另一个人的参与,也不应当为了让另一个人被抬高而让自己降格。

“隐秘”的依据是在于“单个的人作为单个的人高于那普遍的”,如果没有这样一种隐秘,那么亚伯拉罕的行为就无法得到辩护;因为他无视那些伦理的中间物[238]

如果那玩捉迷藏并且由此来将戏剧性的发酵过程带入剧作的人隐藏起某种胡说八道的东西,那么我们就得到一部喜剧,相反如果他处于一种与理念的关系之中,那么他则就能够趋近于去成为一个悲剧英雄。

然而,有时候审美自己也要求公开。在英雄陷于审美的幻觉中认为是在通过自己的沉默来拯救另一个人,那么它就会要求沉默并且奖励它。相反,在英雄通过自己的作为干扰性地介入另一个人的生活的时候,它则要求公开。在这里我谈的是悲剧的英雄。我想稍稍考究一下欧里庇德斯的《伊菲革涅亚在奥利斯》中的情形。阿伽门农要牺牲伊菲革涅亚。现在,审美在这样的情况下要求阿伽门农的沉默,因为,到另一个人那里去寻求安慰,这对于一个英雄来说是与身份不符的;同样,出于他对妇女们的关心,他也应当尽可能长久地隐藏起这事。而另一方面,恰恰是作为英雄,他就也必须在克吕泰涅斯特拉[261]和伊菲革涅亚的眼泪将为他带来的可怕的内心冲突[262]之中受到考验。审美怎么办?它有一条出路,它为我们准备好了一个老仆人[263]去向克吕泰涅斯特拉公开一切。于是,一切就都到位了。

审美要求公开,但却要用一个偶然事件来协助自己;伦理要求公开,并且对悲剧英雄非常满意。

现在,我们的这个时代是怎样评判悲剧的英雄的呢?他是伟大的,这个时代景仰他。并且,那个高尚者们的值得尊敬的集团,由每一代人为审判已成为过去的上一代而构建出来的陪审团,它也作出一样的评判。但亚伯拉罕则没有人能够理解。他到底达到了什么呢?他所达到的是:他忠诚于自己的爱。而那爱上帝的人,他无需泪水、无需景仰,他在爱之中忘却苦难,是的,如此全然地忘却苦难,以至于在之后不会存在一丁点对他的痛苦的痕迹,如果上帝自己不使人想起它的话;因为他在暗中察看[381],并且知道艰难、计数着泪水,他什么都不会忘记。

不管一代人能够从另一代人那里学到什么,任何一代人都无法从上一代那里学到那真正人性的东西。从这个角度看,每一代人都是原始地开始的,没有什么不同于从前的每一代人的任务,也达不到更远(只要前一代没有逃避开自己的任务并欺骗自己)

以这样一种方式,没有任何一代人是从另一代人那里学会“去爱”,没有任何一代人不是从初始点上开始的,没有任何后来的一代人有着比以前的一代人有更短促的任务,并且如果一个人在这里不愿像以前各代人那样在“去爱”这里站定,而是想要“继续向前”,那么这就只会是一种没有结果而糟糕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