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凯文·凯利
这里有一个关于活系统的普遍规律:低层级的存在无法推断出高层级的复杂性。不管是计算机还是大脑,也不管是哪一种方法——数学、物理或哲学——如果不实际地运行它,就无法揭示融于个体部分的涌现模式。只有实际存在的蜂群才能揭示单个蜜蜂体内是否融合着蜂群特性。理论家们是这样说的:要想洞悉一个系统所蕴藏的涌现结构,最快捷、最直接也是唯一可靠的方法就是运行它。要想真正「表述」一个复杂的非线性方程,以揭示其实际行为,是没有捷径可走的。因为它有太多的行为被隐藏起来了。
,这将是人类所要学的最难的一课:有机的复杂性将需要有机的时间
网络是唯一有能力无偏见地发展或无引导地学习的组织形式。所有其它的拓扑结构都会限制可能发生的事物。
先做简单的事。 学会准确无误地做简单的事。 在简单任务的成果之上添加新的活动层级。 不要改变简单事物。 让新层级像简单层级那样准确无误地工作。 重复以上步骤,无限类推。
在做某件复杂的事情时——比如治理一亿人口或靠两条细细的腿走路,人们最常想到的办法就是,按顺序列出一个需要完成的任务清单,然后在中央指挥部或大脑的指令下完成这些任务。前苏联的经济就是按这种合乎逻辑却又极不切合实际的方式运作的。其组织模式的内在不稳定性早在苏联解体之前就显现出来了
丹尼特正在慢慢地说服很多心理学家,让他们相信,意识是从一个由许许多多微渺而无意识的神经环路构成的分布式网络中涌现出来的。丹尼特告诉我:「旧的模式认为,大脑中存在一处中心位置,一座隐秘圣殿,一个剧场,意识都从那里产生。也就是说,一切信息都必须提交给一个特使,以使大脑能够察觉这些信息。你每次做出的有意识决定,都要在大脑峰会上得到最终确认。本能反射例外,它们是穿山而过的隧道,因而得以不参加意识峰会。」
人无「我」,蜂窝无「我」,野兽无「我」,公司无「我」,家国无「我」,任何活物都没有「我」。一个活系统的「我」是一个幽灵,是不知晦朔的朝菌。它就如同亿万个水分子汇成的瞬间的漩涡,指尖轻轻一碰,便即销饵无形。
数学运算时除法比乘法难,同样道理自上而下的分类聚合也不可行。几个素数相乘得出答案很容易,小学生就会做。但要对一个大数做分解质因数,最超级的计算机也会卡壳。自上而下的控制就如同将乘积分解成因子一样困难,而用因子来得到乘积则非常容易
相关的定律可以简明地表述为:必须从简单的局部控制中衍生出分布式控制;必须从已有且运作良好的简单系统上衍生出复杂系统。
布鲁克斯总结了设计移动式机器人的五条经验,其表述如下: 递增式构建——让复杂性自我生成发展,而非生硬植入 传感器和执行器的紧密耦合——要低级反射,不要高级思考 与模块无关的层级——把系统拆分为自行发展的子单元 分散控制——不搞中央集权计划
稀疏通讯——观察外部世界的结果,而非依赖导线来传递讯息
共生关系中的各方行为不必对称或对等。事实上,生物学家发现自然界几乎所有的共栖同盟在相互依存过程中都必然有一方受惠更多——这实际上暗示了某种寄生状态。尽管一方所得就意味着另一方所失,但是从总体上来说双方都是受益者,因此契约继续生效
墨西哥东部生长着各类金合欢属灌木和掠夺成性的蚂蚁。多数金合欢长有荆刺和苦味的叶子以及其它抵御贪婪世界伤害的防护措施。其中一种「巨刺金合欢(即牛角相思树)」学会了如何诱使一种蚂蚁为独占自己而杀死或驱赶其他的掠食者。诱饵渐渐囊括了可供蚂蚁居住的防水的漂亮巨刺、现成的蜜露泉和专为蚂蚁准备的食物——叶尖嫩苞。蚂蚁的利益渐渐与合欢的利益相融合。蚂蚁学会了在刺里安家,日夜为金合欢巡逻放哨,攻击一切贪吃金合欢的生物,甚至剪除如藤萝、树苗之类可能遮挡住金合欢妈妈的入侵植物
「20%左右的氧含量似乎能够保证某种平衡,在洋流近乎彻底循环的同时,又不会招致毒性物质或可燃性有机物的聚集而产生更大危害。」那么,地球的传感器和温控机制在哪儿呢?那个加热用的炉子又在哪儿呢?
洛夫洛克认为这持久的摇摇欲坠状态是生命的显著特征。近来复杂性理论的研究人士也已意识到,任何活系统:经济体、自然生态系统、复杂的计算机模拟系统、免疫系统,以及共同进化系统,都具有摇摇欲坠的显著特征。当它们保持着埃舍尔式 [17] 的平衡态——处在总在下行却永远未曾降低过的状态时,都具有那种似是而非的最佳特性——在塌落中平衡。
假如将地球缩成细菌大小,放在高倍显微镜下观察,它能比病毒更奇怪吗?盖亚就在那里,一个强光映照下的蓝色球体,吸收着能量,调节着内部状态,挡避着各种扰动,并日趋繁复,准备好一有机会便去改造另一个星球。
1651年,托马斯·霍布斯 [34] 宣称:只有在善意的中央集权帮助下才能产生合作。这一传统政治推论曾经在几个世纪里一直被奉为圭臬。霍布斯断言,没有自上而下的管理,就只会有群体自私。不管经济体制如何,必须有强大的势力来推行政治利他主义。然而,在美国独立和法国革命后逐步建立起来的西方民主制度表明,民意通达的社会可以在没有中央集权强力干预的情况下发展合作机制。个人利益也能孕育出合作。在后工业化经济里,自发合作是常有的事情。
这是众神的另一条律法:在一个饰以「镜子上的变色龙」式的叠套花环的世界里,无论你设计或演变出怎样高妙的策略,如果你绝对服从它,为它所用,从进化的角度来看,这个策略就无法与其他具竞争力的策略相抗衡。
在这个时代,开放者赢,中央控制者输,而稳定,则是由持续的误差所保证的一种永久临跌状态。
失控是稳定的基础? 没有恶劣环境,生命就只能自己把玩自己,但仍然能够产生变异和新特性,无论在自然界还是人工仿真界,通过将生物投入恶劣而变化多端的环境都能产生更多的多样性。
有个名叫戴维·艾克利 [22] 的电脑生命研究员告诉我:「我最终发现,想要得到和生命真正类似的行为,不是设法创造出真正复杂的生物,而是给简单的生物提供一个极其丰饶的变异环境。」
不管环保激进人士怎么说,完全消除地球上的生命洪流都超越了人类的能力。即使是核弹,也无法在整体上令生命停止,说不定,它实际上还能增加非人类的变体。
创造性地失灵是活系统的标记。寻死很难,但导致死亡的路却有无数条。1990年,两百多个高薪的工程师紧张工作了两个星期来找出当时全美电话交换网频繁出现各种状况的原因,而正是这些工程师设计和建造了这个系统。问题在于,某种状况可能过去从未出现过,并且可能将来也不再会出现。
将来某一天,银河系也可能变为绿色。现在不利于生命的那些行星不会永远如此。生命会进化出别的形式,在目前看来并不适宜的环境里繁盛起来。
生命的进化路径又未必是碳基 埃里克说,野性/生命总在生成当中。生成什么?方生方死,方死方生,生生不息。生命在生命之路上更复杂,更深入,更神奇,更处在生成和改变的过程中。生命是生成的循环,是自身催化的迷局,点火自燃,自我养育更多生命,更多野生,更多「生成力」(becomingness)。生命是无条件的,无时无刻不在瞬间生成多于自身之物。 如埃里克所暗指的,狂野的生命很像乌洛波洛斯衔尾蛇,吞掉自己的尾巴,消费自己。事实上,狂野的生命更加奇异,它是一个正在脱出自己肉身的衔尾蛇,吐出不断变得粗大的尾巴,蛇嘴随之不断张大,再生出更大的尾巴,把这种怪异图景溢满宇宙。
负熵(negentropy):自然万物都趋向从有序到无序,即熵值增加。而生命需要通过不断抵消其生活中产生的正熵,使自己维持在一个稳定而低的熵水平上。生命以负熵为生。——摘自《生命是什么-活细胞的物理学观》,薛定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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