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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itle>保甲源起</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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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 class="calibre3"><h2 class="calibre14" id="calibre_pb_0"><span id="sigil_toc_id_42" class="calibre15"><b class="calibre6">保</b><b class="calibre6">甲</b><b class="calibre6">源</b><b class="calibre6">起</b></span></h2></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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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class="calibre7"><span class="calibre10">熙宁三年，管理开封府界常平广惠仓兼农田水利的赵子几报告，在担任开封府属官后，往来于京城所属的各县乡村，他看到了真实而具体的民间疾苦：农村强盗横行，公开抢掠百姓。虽然有些乡村建立了专门缉拿盗贼的耆老和壮丁，但力量太弱，纵然能捕捉到一两个盗贼，可能招来盗贼余党肆意报复，破腹挖心，当面凌辱其妻女，凶狠异常，惨不忍睹。赵子几询问原因，很多人说从前农村设立保甲，由官家指挥，专门维护治安，捉拿盗贼；现在保甲废弛，没人过问了。凶残之徒纠集在一块，杀人越货，为非作歹，公开为害。赵子几建议实行从前的保甲制度，通过官府指挥“专于觉察奸伪，止绝寇盗”。为此，他请求重新查实农村户口的数目，除了病患、老幼、单丁、女户等分别由各保各甲登记保护之外，其余主户（有土地财产的地主）和客户（没有土地财产的佃户）凡有2丁以上的，依据远近，结成大大小小的保甲，各自确立首领，在所设的保甲内巡逻，共同签订乡规民约，相互约束，捉拿盗贼，朝廷给予赏赐。这样，贫穷的农户有保甲保护，富有的乡户也可以武装起来抵御盗贼。他请求在京畿普遍推行，选派能人担任县簿、县尉，与原有的官员核查户籍，推行此法。</span></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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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class="calibre7"><span class="calibre10">保甲制度是我国古代的一种户籍管理制度，它萌生于先秦，发展于秦汉，确立于隋唐，完善于北宋，延续于民国，长达三千年之久。《周礼·地官·大司徒》记载“令五家为比，使之相保；五比为闾，使之相受；五闾为族，使之相葬；五族为党，使之相救；五党为州，使之相赒；五州为乡，使之相宾”，谓六乡制。早在春秋时期，齐国就实施了什伍里甲制，十家为什，五家为伍，什有什长，伍有伍长。什长伍长负责闾里治安，一旦发现形迹可疑者要及时上报，使“奔亡者无所匿，迁徙者无所容”。战国时期秦国商鞅变法要求居民登记户籍，实行居民五家为“伍”、十家为“什”连坐法。将“伍”“什”作为基层单位的做法，被后来统治者推崇。唐朝以四家为“邻”，五邻为“保”，百户为“里”。熙宁三年十二月，司农寺制定《畿县保甲条制》，把保甲制推到了政治军事管理高度。之后，元朝实行千户制，规定每十户设一个十户长，每百户设一个百户长，每千户设一个千户长，由下到上，层层隶属。明太祖“以一百十户为一里，推丁粮多者十户为长，余百户为十甲，甲凡十人，岁役里长一人，甲首一人，董一里一甲之事，先后以丁粮多寡为序，凡十年一周，曰排年”。清顺治元年（1644）年在直隶、山西、山东推行保甲制；至康熙四十七年（1708）由原来保、甲二级变为牌、保、甲三级制；乾隆二十二年（1757）规定“甲长三年更代”“保长一年更代”。清时保甲制的基本形式是十进制：十户为甲，十甲为保，十保为乡镇。鉴于各地地理、交通、经济情况各异，具体实行时也有差异。辛亥革命推翻帝制后，民国政府仍沿袭旧制，1937年2月南京行政院颁布《保甲条例》，保甲编组以户为单位，设户长；十户为甲，设甲长；十甲为保，设保长。但民国时期该制度在全国名谓并不统一，如广东为“牌甲制”，广西为“村甲制”，云南为“团甲制”。</span></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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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side type="footnote" id="footnote-49-88">漆侠：《王安石变法》，第65页。</asid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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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class="calibre7"><span class="calibre10">虽然保甲制度在我国历史上源远流长，但在宋朝中期一度废弛。但宋仁宗时，局部地区又将“保伍法”加以恢复。如吴育在蔡州做知府时，下令“按令为民立伍保而简其法，民便安之，‘盗贼’为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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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p class="calibre12"><a type="noteref" href="part0049.html#footnote-49-88"> <img src="../images/00020.png" alt="漆侠：《王安石变法》，第65页。" class="epub-footnote1"/></a></sup>。燕度在陈留县也推行保伍法防盗。</span></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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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class="calibre7"><span class="calibre10">变法派成员赵子几的报告，引起宋神宗和王安石的极大关注。与此不同，枢密院主张传统的义勇制度。保甲与义勇制度的区别在于，前者是寓兵于农，属民政系统；后者类似预备役，属军政系统。宋神宗提出两套系统并存，王安石认为这更加扰民。最后，皇帝听从了王安石的建议。</span></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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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side type="footnote" id="footnote-49-182">陈晓珊：《北宋保甲法制定与实施过程中的区域差异》，《史学月刊》，2013年第6期，第49页。</asid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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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class="calibre7"><span class="calibre10">之所以采用王安石的提议，与保甲法产生的历史背景有关。因为北宋执行国家养兵政策，出资募兵入伍；而每逢灾荒年份，流民增多，就花费更多的资金进行招募，减少社会上的流民数量，使其不至于聚众生事。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北宋军队中吸纳的士兵数量越来越多，给国家财政带来极其沉重的压力。而这些招募来的兵员战斗力有限，导致军费开支与士兵战斗力成反比，成为北宋军事制度中的一个严重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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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p class="calibre12"><a type="noteref" href="part0049.html#footnote-49-182"> <img src="../images/00020.png" alt="陈晓珊：《北宋保甲法制定与实施过程中的区域差异》，《史学月刊》，2013年第6期，第49页。" class="epub-footnote1"/></a></sup></span></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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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side type="footnote" id="footnote-49-127">[宋]朱熹：《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八三《跋王荆公进邺侯遗事奏稿》，转引自邓广铭：《北宋政治改革家王安石》，第244页。</aside><aside type="footnote" id="footnote-49-334">邓广铭：《北宋政治改革家王安石》，第244—245页。</asid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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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class="calibre7"><span class="calibre10">在王安石变法前，北宋政府募养的军队人数已经达到140万。军队数量庞大，骄惰成性，素质低下。在对契丹、西夏的军事战争中软弱无能，屡次落下风。为改变这种情况，很多人上奏裁减军队数量，提高军队战斗力。熙宁二年闰十一月，王安石对宋神宗提出“募兵之害，终不可经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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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p class="calibre12"><a type="noteref" href="part0049.html#footnote-49-127"> <img src="../images/00020.png" alt="[宋]朱熹：《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八三《跋王荆公进邺侯遗事奏稿》，转引自邓广铭：《北宋政治改革家王安石》，第244页。" class="epub-footnote1"/></a></sup>。他认为募兵制雇佣来的兵丁，“大抵皆偷惰顽猾不能自振之人”，因此，王安石建议，第一，不能只修修补补，而要从根本上废弃募兵制度，实行古代曾经实行过的民兵不分离的征兵制度；第二，从募兵制向征兵制过渡的时期，可用受过训练的民兵（如义勇、保甲等）逐渐代替雇佣兵执行驻防或出征任务；第三，不论民兵或今后应征入伍的士兵，全不再往脸上或手背上刺字，而应以“礼义奖养”，用爱国主义、保国卫民的意识，使其自重自尊，提高军队战斗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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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p class="calibre12"><a type="noteref" href="part0049.html#footnote-49-334"> <img src="../images/00020.png" alt="邓广铭：《北宋政治改革家王安石》，第244—245页。" class="epub-footnote1"/></a></sup></span></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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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class="calibre7"><span class="calibre10">经过宋神宗和王安石反复讨论，保甲制的推行最终由司农寺负责。熙宁三年十二月，司农寺制定《畿县保甲条制》。办法是：乡村民户以十户组成一保，五十户为一大保，十大保为一都保。由主户中“物力最高”和所谓“有才干、心力者”（即最大的地主富户）充当保长、大保长和都副保正。主客户有两丁以上者都要抽一人作保丁，训练武艺。每一大保逐夜轮差五人巡警，遇有“盗贼”报大保长追捕。同保内有犯“强窃盗、杀人、谋杀、放火”等案者，知而不告，连坐治罪。保内如有收纳“强盗”三人以上居住三天，同保邻人不知情也要治罪。农闲时集合保丁，进行军训；夜间轮差巡查，维持治安。可见，《畿县保甲条制》实际上是一种社会治安条例，这与边疆地区以国防目的建立的民兵制度有所不同。</span></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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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side type="footnote" id="footnote-49-184">[宋]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三五“熙宁五年七月庚寅”。</asid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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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class="calibre7"><span class="calibre10">为了保证实施，王安石还特意强调保甲的基层领导权应掌握在“物力高强”之人的手里，即让那些素来令乡村百姓信服，又不肯巧取豪夺、欺凌别人的富人担任保长或保正。他担心如果贫困户担任保长，可能贪污、侵占别人财产，或者因与富户有仇怨，借机报复。可见，在推行保甲法过程中，王安石依靠的力量还是乡村“形势户”，维护地主阶级和王朝的利益，时刻防范贫困群众获得权力，对地主富人“报其宿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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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p class="calibre12"><a type="noteref" href="part0049.html#footnote-49-184"> <img src="../images/00020.png" alt="[宋]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三五“熙宁五年七月庚寅”。" class="epub-footnote1"/></a></sup>。王安石希望保甲既可以使各地壮丁接受军训，成为帝国正规部门的一种辅助力量，节省国家的大量军费；又可以建立严密的治安网，把各地人民按照保甲编制起来。</span></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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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side type="footnote" id="footnote-49-36">邓广铭：《北宋政治改革家王安石》，第241页。</asid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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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class="calibre7"><span class="calibre10">与此相似，提出保甲法建议的赵子几，也明确说“如此，则富者逸居而不虞寇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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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p class="calibre12"><a type="noteref" href="part0049.html#footnote-49-36"> <img src="../images/00020.png" alt="邓广铭：《北宋政治改革家王安石》，第241页。" class="epub-footnote1"/></a></sup>，认为实施保甲法可以让富人安于此地居住而不担心害怕有盗贼。很明显，保甲法的目的是要在各州县乡村中建立严密的治安体系，加强社会控制力量，维持社会秩序。</span></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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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class="calibre7"><span class="calibre10">保甲法颁布后，熙宁四年先在开封府畿内各县实施，等到开封府界各县编排保甲全部就绪之后，再向京东、京西、陕西、河东诸路推行，最后推广全国。逐步推行是王安石变法的常规方法，他认为可以从试行中取得经验，完善保甲制度。</span></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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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class="calibre7"><span class="calibre10">在赵子几的主持下，开封保甲推行非常快。熙宁四年春，他已经做完开封、祥符两县编制保甲的工作，并开始向陈留、襄邑等县推行，受到王安石赞赏。</span></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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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side type="footnote" id="footnote-49-79">邓广铭：《北宋政治改革家王安石》，第241页。</aside><aside type="footnote" id="footnote-49-421">邓广铭：《北宋政治改革家王安石》，第242页。</asid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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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class="calibre7"><span class="calibre10">熙宁四年三月，王安石对宋神宗说：“陈留县因赵子几推行保甲法，揭发检举抢劫不法官民十二次。仅仅数十里的地方，抢劫不法官员如此之多，可见人们被侵扰到了什么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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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p class="calibre12"><a type="noteref" href="part0049.html#footnote-49-79"> <img src="../images/00020.png" alt="邓广铭：《北宋政治改革家王安石》，第241页。" class="epub-footnote1"/></a></sup>到熙宁五年闰七月，王安石又对宋神宗汇报说：“保甲法，足够除去盗贼，保护良民。前天得到汇报，襄邑县未立保甲前，八个月发生强迫、盗窃各二三十起。抢劫、偷窃的事情扰民非常厉害。如果保甲能够顺利推行，这样的事情就不会频发。”五天之后，有一个问题出现了，引起了皇帝的关注。宋神宗问王安石：“听说开封附近让老百姓典买弓箭，导致怨恨。这么做恐怕不好。”原来，《畿县保甲条制》中规定“除了禁止的兵器外，其余弓箭等许可就便自己置办”，从而招致很多反对意见。对此，王安石不以为然地回答说：“开封府盗贼多，抢劫杀掠，一年有二百多伙。每一伙都出赏缉拿，这些赏钱由百姓集资而来……拿出了很多赏钱，也不能止住盗窃；但保甲法能够消灭盗贼，现在已经见效了，那么即使让老百姓拿出少量的钱来买兵器，也不会有多大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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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p class="calibre12"><a type="noteref" href="part0049.html#footnote-49-421"> <img src="../images/00020.png" alt="邓广铭：《北宋政治改革家王安石》，第242页。" class="epub-footnote1"/></a></sup></span></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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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side type="footnote" id="footnote-49-141">陈晓珊：《北宋保甲法制定与实施过程中的区域差异》，第49—56页。</asid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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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class="calibre7"><span class="calibre10">开封府界内的祥符等县陆续编排保甲完毕，其余各县也在继续进行。但开封府界缺乏民兵建设的基础，在政策运行之初，出现了暂时的混乱。例如，陈留县要求民众自行准备弓箭等物品、自办钱粮、修建防御措施，给民众生活带来了很多负担。由于距离首都较近，陈留县出现的弊端传入朝堂，朝廷也很快下令予以纠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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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p class="calibre12"><a type="noteref" href="part0049.html#footnote-49-141"> <img src="../images/00020.png" alt="陈晓珊：《北宋保甲法制定与实施过程中的区域差异》，第49—56页。" class="epub-footnote1"/></a></sup></span></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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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side type="footnote" id="footnote-49-67">参见[宋]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一一“熙宁四年三月甲午”。</asid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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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class="calibre7"><span class="calibre10">熙宁四年三月，枢密院传说有人为了避免保甲自截手指、自断手腕，此事甚至传到了皇帝耳中。王安石招来开封差役和官员询问，都说没有自残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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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p class="calibre12"><a type="noteref" href="part0049.html#footnote-49-67"> <img src="../images/00020.png" alt="参见[宋]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一一“熙宁四年三月甲午”。" class="epub-footnote1"/></a></sup>又得到赵子几上报，推测断指有可能是砍桑树误伤，自断的实在查无此人，对此，有三人可以作证。任开封府界提点诸县镇事一职的曾孝宽还在开封十七县张榜悬赏捉拿造谣者。为了进一步了解详情，王安石自己召集了八个乡村农民询问，被询问的农民大都认为很好，神态很诚恳，王安石对宋神宗说，没有断指逃避保甲的人，很多人可以作证。现在推行保甲，不但可以防盗贼，更重要的是让百姓习惯兵马，人人都能射箭，渐渐地便可以派去防卫巡检、抓捕盗贼，优秀者予以奖励，便会激励百姓竞相争取，然后可以与募兵相争，以消除募兵骄恣之风，节省养兵费用。</span></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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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side type="footnote" id="footnote-49-112">参见[宋]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三五五“元丰八年四月庚寅”。</asid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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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class="calibre7"><span class="calibre10">在应对传言的同时，新法还充分考虑不同群体的特点。对于京城门外的草市百姓，朝廷没有对其实行保甲法。因为聚集在草市的民众多是从事商业活动的城市居民，如果将他们排定保甲，不但不能使他们练习武艺，还会导致众人情绪不安，影响社会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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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p class="calibre12"><a type="noteref" href="part0049.html#footnote-49-112"> <img src="../images/00020.png" alt="参见[宋]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三五五“元丰八年四月庚寅”。" class="epub-footnote1"/></a></sup></span></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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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class="calibre7"><span class="calibre10">作为最早实行保甲法的地区，开封府界是遭受批评最多的地方。之所以如此，因为开封府界有以下三个特点：首先，这里驻扎了大量的禁军，在保甲法实行之前，京畿地区的社会治安任务由巡检承担（巡检也属于禁军的编制之一）；另外，本土居民的数量相对较少，平均到每户显得负担较重。其次，北宋中期，京畿地区一直保持着和平安定的局面，有“戴白之老不识兵革”的情形，对成立民兵组织比较反感。最后，这里距离首都最近，各种信息反馈到朝堂非常迅速，容易在首都地区形成强大的舆论。贾玉英在《特别路区：宋代开封府界制度考》中认为，王安石将开封府界作为新法示范区加以建设，以便积累经验，但从实施过程看，由于这个示范区距离朝堂太近，使得各种意见非常容易传播并影响朝廷的决策。王安石自己也认为，开封府界的保甲法受到质疑，主要是因为距离首都太近，如果是在江西一类距离首都较远的地区实行，朝堂上便不会出现如此多的质疑声。</span></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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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side type="footnote" id="footnote-49-34">陈晓珊：《北宋保甲法制定与实施过程中的区域差异》，第49—56页。</aside><aside type="footnote" id="footnote-49-132">[宋]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三五五“元丰八年四月庚寅”。</aside><aside type="footnote" id="footnote-49-269">陈晓珊：《北宋保甲法制定与实施过程中的区域差异》，第49—56页。</asid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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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class="calibre7"><span class="calibre10">正是上述三个特点，使得畿内保甲法成为王安石变法中最受争议的新法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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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p class="calibre12"><a type="noteref" href="part0049.html#footnote-49-34"> <img src="../images/00020.png" alt="陈晓珊：《北宋保甲法制定与实施过程中的区域差异》，第49—56页。" class="epub-footnote1"/></a></sup>在各种质疑中，司马光提出了一条较为奇特的理由，在历来的研究中多次被引用：“国家承平百有余年，四夷顺服，戴白之老不识兵革，一旦畎亩之人，忽皆戎服执兵，奔驰满野，见者孰不惊骇？耆旧叹息，以为不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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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p class="calibre12"><a type="noteref" href="part0049.html#footnote-49-132"> <img src="../images/00020.png" alt="[宋]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三五五“元丰八年四月庚寅”。" class="epub-footnote1"/></a></sup>如果除去迷信的因素，司马光的这条意见实际说明了时人的一种感受，即京畿地区对于军事活动的陌生感。同时，也可以看到，在改革之初的调整阶段，一种新事物刚出现时，整个社会都容易产生相应的动荡，尤其是像保甲法这样涉及广泛，几乎与家家户户都有切身关系的政策，更容易引起民众的多种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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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p class="calibre12"><a type="noteref" href="part0049.html#footnote-49-269"> <img src="../images/00020.png" alt="陈晓珊：《北宋保甲法制定与实施过程中的区域差异》，第49—56页。" class="epub-footnote1"/></a></sup></span></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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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side type="footnote" id="footnote-49-93">[宋]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一八“元丰八年四月庚寅”。</asid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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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class="calibre7"><span class="calibre10">新法实行之初，选丁一事很快引起波澜，有传言称实行保甲法的目的是将保丁在手背刺字后纳为义军。事实上，畿县保甲法起初所关注的只是“犯强窃盗、杀人、谋杀、放火、强奸、掠人、传习妖教、造畜蛊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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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p class="calibre12"><a type="noteref" href="part0049.html#footnote-49-93"> <img src="../images/00020.png" alt="[宋]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一八“元丰八年四月庚寅”。" class="epub-footnote1"/></a></sup>等社会治安事件，并未计划将保丁纳为义军。出现这样的传言，一方面可能如王安石所说，是“为奸人扇惑”，另一方面，从这种传言产生的社会基础来看，也是因为此前京畿地区没有这样大规模的民兵事件，而北宋民众又对被刺为义军一事心存恐惧，才会造成群体恐慌心理。</span></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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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side type="footnote" id="footnote-49-183">邓广铭：《王安石对北宋兵制的改革措施及其设想》，《邓广铭治史丛稿》，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7年，第113页。</asid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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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class="calibre7"><span class="calibre10">义军是北方边境处的民兵组织，被纳入义军者，需要在手背上刺字，以作为民兵身份的标记。对于普通民众而言，在手背刺字虽然不如刺面严重，但依然是一件难以接受的事情。邓广铭在《王安石对北宋兵制的改革措施及其设想》中阐述了北宋军队的刺字制度，认为脸上刺字“本是从古以来对罪犯施行的一种刑罚，而今竟用之于新被招募入伍的士兵，是把士兵与某些罪犯同样看待，是把他们看作低贱人和下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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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p class="calibre12"><a type="noteref" href="part0049.html#footnote-49-183"> <img src="../images/00020.png" alt="邓广铭：《王安石对北宋兵制的改革措施及其设想》，《邓广铭治史丛稿》，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7年，第113页。" class="epub-footnote1"/></a></sup>。</span></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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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side type="footnote" id="footnote-49-76">[宋]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二一“元丰八年四月庚寅”。</asid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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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class="calibre7"><span class="calibre10">因为推行保甲，出现一定程度的恐慌，除了有民众因逃避被纳为保甲自己砍断手指的谣言之外，陈留县还出现了要将当地保丁送去戍边的传言，以至于出现“父子聚首号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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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p class="calibre12"><a type="noteref" href="part0049.html#footnote-49-76"> <img src="../images/00020.png" alt="[宋]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二一“元丰八年四月庚寅”。" class="epub-footnote1"/></a></sup>的现象。</span></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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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class="calibre7"><span class="calibre10">据苏东坡记载，他在离京之前（保甲制度试行第二年），京师曾发生一次暴乱。新兵在乡村接受军事训练，疑心受训的用意，以为会调离家乡，开到北方去和外族打仗，于是临近京都的村子里发生了示威抗议。另外，当时官方命令农人自备武器，主要是弓箭，引起很多农民不满。由于这次暴乱，王安石失去了最重要的一个盟友韩维。因为韩维正是那个地方的负责人，他奏明暴乱经过，呈请暂时延缓军训，至深冬举行，那时农忙已过，空闲较多。因此次暴乱，韩维遭罢黜。</span></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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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class="calibre7"><span class="calibre10">这些传言，对宋神宗和王安石产生了影响，他们各自去核实。宋神宗派人到京畿十三个县探看麦苗生长情况，见许多百姓在练习射箭。老百姓认为，只要捉住盗贼，官府必有奖励。还说大户人家做保正，管辖形迹可疑的人，如果保甲制度废了，他们就会被形迹可疑的人仇杀。</span></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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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side type="footnote" id="footnote-49-194">陈姗姗：《历史地理视角下的王安石变法》，北京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11年6月，第74页。</aside><aside type="footnote" id="footnote-49-241">[宋]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五〇“熙宁七年二月己丑”。</asid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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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class="calibre7"><span class="calibre10">借鉴开封的经验，王安石积极推动保甲法向京东、京西各路推行。他在《上五事札子》中，向宋神宗保证说“保甲之法成，则寇乱息而威势强矣”。但是在推行保甲法的过程中，由于区域特点不同，无论是朝廷的规划，还是各路的具体执行方式都存在一些差异，每个区域所定的标准也各不相同。例如江南东、西路与福建路的情况和两浙相似，不靠近敌国边境，国防压力较小，朝廷只是要求结成保甲形式，并未切实督促其必须完成武备训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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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p class="calibre12"><a type="noteref" href="part0049.html#footnote-49-194"> <img src="../images/00020.png" alt="陈姗姗：《历史地理视角下的王安石变法》，北京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11年6月，第74页。" class="epub-footnote1"/></a></sup>。而在西北五路缘边地区，朝廷就规定当地保甲无须进行集教，只要建立起保甲组织，“专令觉察奸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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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p class="calibre12"><a type="noteref" href="part0049.html#footnote-49-241"> <img src="../images/00020.png" alt="[宋]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五〇“熙宁七年二月己丑”。" class="epub-footnote1"/></a></sup>即可。同时还规定了告获奸细的奖励措施，并令司农寺订立相关的规定，令当地监司负责点校事宜。</span></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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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side type="footnote" id="footnote-49-159">参见[宋]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四七“熙宁六年十月辛巳”。</asid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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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class="calibre7"><span class="calibre10">各路地方官员对保甲法的重视程度和执行力度也各不相同。例如，当时在两浙督理水利事务的沈括就没有把这项法规当作军事法规看待，而是首先看到了其经济意义，希望可以借编排保甲之机进行人口与田地的普查，对境内隐瞒人户、逃役漏税等问题进行清算，从而使当地经济更加规范运行。除两浙路外，章惇在湖南排定保甲时，也顺便完成了普查人口的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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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p class="calibre12"><a type="noteref" href="part0049.html#footnote-49-159"> <img src="../images/00020.png" alt="参见[宋]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四七“熙宁六年十月辛巳”。" class="epub-footnote1"/></a></sup>。保甲法的实行需要按户调查人口，以上做法收到了一举两得之效。</span></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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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side type="footnote" id="footnote-49-199">参见[宋]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八四“熙宁十年八月辛巳”。</asid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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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class="calibre7"><span class="calibre10">对于内地，司农寺制定的《畿县保甲条制》是一种社会治安条例。所以，朝廷对两浙路训练保甲的成效也并不抱过高期望。熙宁十年，福建人廖恩因贩盐起事，聚众劫掠附近州县，波及两浙地区，两浙提点刑狱司调发保甲分番戍守。宋神宗并不认同这种做法，他认为东南地区的保甲只是形成了编排规模，还没有真正进行武备训练，战斗力较差，征调后不但不能指望百姓建立战功，反而会影响他们正常的生产与生活，所以放归农田是更合理的处理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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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p class="calibre12"><a type="noteref" href="part0049.html#footnote-49-199"> <img src="../images/00020.png" alt="参见[宋]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八四“熙宁十年八月辛巳”。" class="epub-footnote1"/></a></sup>。</span></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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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side type="footnote" id="footnote-49-273">陈晓珊：《北宋保甲法制定与实施过程中的区域差异》，第49—56页。</asid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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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class="calibre7"><span class="calibre10">在南方，一些不合理的现象得到了纠正。例如，沅州地处荆湖北路南部，又与荆湖南路西境相邻，空闲荒地较多，所以湖南西部全州、永州、道州、邵州的许多人户受到吸引，前往沅州申请耕地。但当地官员认为，这些人户既然已经在湖南被编为保甲，就不应继续在湖北耕种，因此欲将他们迁回湖南。时任察访荆湖南、北路的蒲宗孟则认为，实行保甲法的本意是要防止治安案件发生，既然民众愿意前往沅州申请耕田，说明在新居住地可以获得更富裕的生活，比之留在原籍继续处于贫穷状态，对稳定社会秩序更为有利。因此，根据蒲宗孟的建议，当湖南民众前往沅州申请土地时，便不再以保甲法为由进行阻拦抽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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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p class="calibre12"><a type="noteref" href="part0049.html#footnote-49-273"> <img src="../images/00020.png" alt="陈晓珊：《北宋保甲法制定与实施过程中的区域差异》，第49—56页。" class="epub-footnote1"/></a></sup></span></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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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side type="footnote" id="footnote-49-38">参见[宋]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三五五“元丰八年四月庚寅”。</asid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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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class="calibre7"><span class="calibre10">在南方边境地区，保甲法还兼有边疆经略的作用。熙宁六年，西南的夔州路设置了保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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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p class="calibre12"><a type="noteref" href="part0049.html#footnote-49-38"> <img src="../images/00020.png" alt="参见[宋]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三五五“元丰八年四月庚寅”。" class="epub-footnote1"/></a></sup>。而在梓州路，时任梓州路察访常平等事兼经制夷事的熊本在开辟边疆后，也将新纳入的少数民族部众结为保甲形式。在海南，当地对保甲法的期待除了国防御边之外，还希望能够借此促进区域开发。当时海南岛开发程度有限，当地政府希望借编排保甲之机，挑选年轻力壮、愿意从事农耕的汉族民众进行军事训练，形成有效的组织，从而在少数民族地区与黎族民众杂居，在进行耕作的同时维护治安。在北宋的广东、海南等地区，北方军士不习惯当地生活，无法驻扎太多禁军，所以只能加强民兵建设，以南方人戍守南方，维护地方稳定。</span></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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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side type="footnote">[英]崔瑞德、[美]史乐民：《剑桥中国宋代史》（上卷），宋燕鹏等译，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20年，第377页。</asid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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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class="calibre7"><span class="calibre10">从地域差异看保甲法，在北方进行军事准备是主要目标，而在南方重点在于社会治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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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p class="calibre12"><a type="noteref" href="part0049.html#footnote-49-38"> <img src="../images/00020.png" alt="[英]崔瑞德、[美]史乐民：《剑桥中国宋代史》（上卷），宋燕鹏等译，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20年，第377页。" class="epub-footnote1"/></a></sup>从新法制定与实施的过程可以看出，即使在同一个政权体制之内，由于各地自然情况有差异，国家控制力和地方需求不同，对政策的执行程度和力度也不一致，区域差异对改革方案执行产生了重要影响。</span></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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