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Book/examples/最好的告别/text/part0101_split_003.html

76 lines
13 KiB
HTML
Raw Blame History

This file contains ambiguous Unicode characters

This file contains Unicode characters that might be confused with other characters. If you think that this is intentional, you can safely ignore this warning. Use the Escape button to reveal them.

<?xml version='1.0' encoding='utf-8'?>
<html xmlns="http://www.w3.org/1999/xhtml">
<head>
<title>最好的告别</title>
<meta http-equiv="Content-Type" content="text/html; charset=utf-8"/>
<link href="../stylesheet.css" rel="stylesheet" type="text/css"/>
<link href="../page_styles.css" rel="stylesheet" type="text/css"/>
</head>
<body class="calibre2" id="30A8Q0-155a22e9ffee4181abf9264c2176ccf6">
<div class="calibre3" id="x-">
<div class="calibre3">
<h2 class="bt2" id="sigil_toc_id_22"><span class="cn_kindle_hei">100种治疗方法不一定能有一种有用</span></h2>
<p class="x8">就在感恩节前,萨拉<span class="x9">·</span>莫诺波利、她丈夫里奇和她的妈妈多恩<span class="x9">·</span>托马斯和马尔库克斯医生会面,商讨她剩下的选项。到现在为止,萨拉已经经历了三轮化疗,几乎都没什么效果。也许马尔库克斯本来可以同她谈谈在死亡临近的时候,她最想要什么以及怎样帮助她实现愿望。但是,萨拉和她的家人传递的信号是,他们只想讨论下一步治疗选项。他们不想讨论死亡。</p>
<p class="x8">后来,在她死后,我同萨拉的丈夫及父母交谈。他们指出,萨拉知道她的病治不好了。在她得知诊断结果并产下女儿之后的那个星期,她阐明了自己死后对薇薇安养育问题的愿望。她几次告诉家人她不想死在医院,希望在家里安宁地度过最后的时刻。但是,那种时刻可能很快来临、她的病无法延缓,这样的前景,据她妈妈说,“她和我都不愿意讨论”。</p>
<p class="x8">她的父亲加里和她的双胞胎姐姐艾米丽仍然怀着治愈的希望。他们觉得,医生们看得还不够仔细。加里说:“我就不相信没有办法。”对于里奇,萨拉的病让他觉得迷惘:“我们有了孩子,我们还很年轻。这太令人震惊、太奇怪了。我们从来没有讨论过停止治疗的话题。”</p>
<p class="x8">马尔库克斯打量了一下房间。作为有着近20年肺癌治疗经验的医生他经历过很多这样的谈话。他有一种平静、令人宽心的气质有着明尼苏达州人避免冲突和过于亲密的倾向。他尽量科学地对待各种决定。</p>
</div>
<div class="calibre3">
<p class="x8">他告诉我“我知道我的多数病人都会死于他们的病。”数据显示第二轮化疗失败后肺癌病人很少经由进一步治疗获得更长的存活时间而且往往还要承受严重的副作用。但是他也有自己的希望。他告诉他们在某个时候“辅助治疗”supportive care是他们可以考虑的一个选项。但是他接着说也有实验性治疗方法。他告诉他们几种正在试验阶段的疗法。最有前景的是辉瑞制药公司开发的、针对她细胞中的一种突变的药。这种药太新了甚至连名字都还没有只是一个编号——PF0231006而这也使它更加诱人。</p>
<p class="x8">这种药有一些悬而未决的问题,其中之一是,科学家都还不知道安全剂量。这种药还只处于一期试验阶段——这个阶段是为了测定各种剂量的毒性,而不是为了测定疗效。而且,在皮氏培养皿里做的这种药杀灭她那种癌细胞的测试表明,它没有效果。但是,马尔库克斯认为这些都不是决定性的障碍,而只是消极因素。关键问题是,测试规则将萨拉排除在外,因为她那个夏天出现了肺栓塞。要想加入试验,她得等待两个月,以使这一症状完全消除。与此同时,他建议尝试另外一种叫作长春瑞滨的药物进行常规化疗。萨拉在感恩节后的那个星期一开始接受这项治疗。</p>
<p class="x8">现在,我们值得停下来考虑一下刚刚发生的事情。一步一步地,萨拉最后到了第四轮化疗,这次化疗只有极小的改变病程的可能,但却有极大的导致她越来越衰弱的副作用。一次为不可避免的事做准备的机遇又与她擦肩而过,而这种情况的发生都是由于一个普遍存在的情形:病人和家人没做好面对疾病事实的准备。</p>
<p class="x8">我问马尔库克斯末期肺癌病人第一次来看病的时候他希望实现什么目标。“我在想我能让他们好好活一年或者两年吗”他说“那是我的期望。对我来说她那种病人可以拖个三四年。”但这不是人们想听的。“他们想的是10年、20年你经常听到这样的说法。但换成是我也是一样的。”</p>
</div>
<div class="calibre3">
<p class="x8">你会以为医生在这方面做好了解决困难局面的充分准备,但是,至少有两个问题构成了阻碍。第一,我们自身的观点可能不切实际。社会学家尼古拉斯<span class="x9">·</span>克里斯塔基斯Nicholas Christakis主持的一项研究访谈了近500位绝症患者的医生询问他们认为病人会活多久然后追踪病人。63%的医生高估了病人的存活时间只有17%的医生低估了病人的存活时间平均过高估计达530%。医生越熟悉病人,出错的可能性就越大。<a class="footnote-link" id="footnote-4517-1-3-backlink" href="part0101_split_006.html#footnote-4517-1-3">[1]</a><br class="calibre3"/></p>
<p class="x8">第二我们常常连这类估计都会避免说出口。研究发现虽然在癌症无法医治时医生一般会告诉病人但是大多数医生即便在被追问的情况下也不情愿作出特定的预测。40%的肿瘤医生承认,他们给病人提供他们相信不太可能有效果的治疗。在“顾客永远是对的”这一时代背景下,医患关系越来越错位了,医生尤其不愿意摧毁病人的期望,对过于悲观的担忧远远多于过于乐观,而且谈论死亡极其令人忧虑。当你有一个类似萨拉<span class="x9">·</span>莫诺波利那样的病人,你最不想做的就是揪住真相不放。我知道这一点,因为马尔库克斯并不是唯一一个避免同她做这种谈话的人。我也是。</p>
<p class="x8">那个初夏PET扫描显示除了肺癌她还有甲状腺癌而且已经扩散到颈部淋巴结。我应邀参与会诊决定是否手术。这第二个与肺癌无关的癌实际上是可以手术的。但是甲状腺癌要几年时间才会致命。早在甲状腺癌引起任何麻烦之前肺癌几乎肯定会终结她的生命。考虑到手术涉及的范围以及潜在的并发症最好的办法就是什么都不做。但是对萨拉解释我的建议就意味着要正视肺癌的致死性而我并没有做好这么做的准备。</p>
<p class="x8">萨拉坐在我的诊室。第二个癌症的发现似乎并未令她气馁,她看起来决心已定。她读过介绍甲状腺癌治疗效果良好的文章,所以她已经做好了手术准备,急切地想讨论手术时间。我感觉自己被她的乐观情绪感染了,心想: 如果我错了呢?如果她被证明是那个逃脱了转移性肺癌的奇迹病人呢?我怎么可以不治疗她的甲状腺癌呢?</p>
</div>
<div class="calibre3">
<p class="x8">我的解决办法是完全避开这个主题。我告诉萨拉,关于她的甲状腺癌有相对好的消息——发展慢、可治疗。但是,我说,首要的问题是她的肺癌,我们还是不要为此耽搁肺癌的治疗。我们可以先对甲状腺癌进行监测,几个月后再安排手术。</p>
<p class="x8">我每6周见她一次发现她的身体一次比一次衰弱。然而即便是坐着轮椅萨拉每次来都面带微笑、化着妆为免刘海挡住眼睛她用发夹把刘海夹了起来。一些小事情也会令她发笑比方说管子在她衣服下面形成的奇怪的突起。她什么都愿意尝试我发觉自己的注意力也集中在了肺癌的试验疗法上。在一种化疗方法稍微缩小了她的甲状腺癌后我甚至给她提出试验疗法抗击她的两种癌症的可能性。这完全就是幻想而讨论一种幻想比讨论眼前发生的事更容易——不那么易动感情、不那么令人焦躁也不那么容易引起误解。</p>
<p class="x8">夹在癌症和化疗之间萨拉的身体稳步衰退。多数时候她都在睡觉无力出门做任何事。12月份的门诊报告说她呼吸急促、干呕、咯血、极度疲乏。除了胸腔引流管她还需要每周或者每两周做一次腹部针管引流以解除因癌症产生的几升腹部积液的严重压力。</p>
<p class="x8">12月份的CT扫描显示肺癌在向她的脊柱、肝区及整个肺部蔓延。我们来年1月份见面的时候她只能缓慢地挪动明显很不舒服。她的下肢肿得厉害皮肤绷得紧紧的。她说不了一句话就要停下喘气。到2月份的第一周她需要在家里吸氧才能呼吸。然而肺栓塞已经过去足够长的时间了她可以开始使用辉瑞公司的试验药了。她只需要再做一套扫描以期确认她符合试验条件。扫描发现癌症已侵犯到脑部至少有9个大小达1.3厘米的转移性肿瘤分布在两个大脑半球。实验药物不具备穿透血脑屏障的能力PF0231006对她不会有作用。</p>
</div>
<div class="calibre3">
<p class="x8">然而萨拉、她的家人和她的医疗团队仍然处于战斗模式。在24小时之内萨拉被带到医院看放射科医生试图通过全脑放疗减少转移癌细胞。2月12日她完成了5天的放疗治疗这使得她无限疲乏几乎不能下床。她几乎什么都没吃体重比秋天时减轻了23斤。她对里奇承认两个月前她就出现了复视并且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双手。</p>
<p class="x8">他问她:“你之前为什么不说?”</p>
<p class="x8">“我只是不想停止治疗,”她说,“如果他们知道,他们会让我停止的。”</p>
<p class="x8">放疗后她得到两周的时间恢复体力。当时我们又有一种不同的试验药可以给她试用这是一个小生物技术公司的产品。医生计划让她从2月15日开始服用。她的机会在迅速减少但是谁会说没有机会呢</p>
<p class="x8">1985年古生物学者、作家斯蒂芬<span class="x9">·</span>杰伊<span class="x9">·</span>古尔德Stephen Jay Gould发表了一篇不寻常的文章题目是《中位数并不是要旨》<span class="x4">The Median Isnt the Message</span>那是在三年前他被诊断患有腹部皮脂瘤之后。腹部皮脂瘤是一种罕见的、致命的癌症通常与接触石棉有关。得知诊断结果后他去了一所医学图书馆找出了关于这种病的最新研究论文。“文献说得再清楚不过了皮脂瘤无法治愈在发现以后中位存活期仅有8个月。”他写道。这个消息对他是毁灭性的。但是他开始查看病人存活曲线图。</p>
</div>
<div class="calibre3">
<p class="x8">古尔德是一位博物学者他会更注意曲线中点周围的变化而不是曲线本身。这位博物学家看到的是显著的变化。病人并不集中在中位存活期而是往两个方向形成扇形分布。而且在曲线的右侧是一根长长的尽管很细存活期超过8个月的病人的线尾。他在这里找到了安慰他能够想象自己的存活期沿着那根长长的线尾远远向前延伸而且他的确活了下来。手术和试验性化疗后他又活了20年于2002年年满60岁时死于与皮脂瘤无关的肺癌。</p>
<p class="x8">“我认为把接受死亡等同于拥有内在尊严的观点太过流行了”他在1985年的一篇文章中写道“当然我同意《圣经<span class="x9">·</span>传道书》中说的‘生有时, 死有时’——当我活到头的时候,我希望能平静地面对生命的终点,并且是以我自己选择的方式。然而,大多数情况下,我更喜欢这种更富战斗性的观点,即死亡是最终的敌人——我觉得那些对光的熄灭愤怒不已的人没什么好责备 的。”</p>
<p class="x8">每次接手绝症病人我都会想起古尔德和他的文章。这些人几乎总是有一些活得很长的可能性不管这种可能性多么微弱。寻找这种可能性有什么错呢在我看来这没什么错除非这意味着我们不去为比这种可能性大得多的结果做准备。麻烦在于我们的医疗体系和文化都是围绕着那个微弱的可能性建立的。我们创设了一个数万亿美元的知识大厦发行医学版的彩票——那些彩票几乎100%不会中奖,而让病人为此做好准备的系统仅仅还只是一个雏形。希望不等于计划,但是,希望却成了我们的计划。</p>
</div>
</div>
</body></html>